蛇 鼾

［南朝·宋］刘义庆

会稽郡[1] 吏鄮县[2] 薛重得假还家，夜，户闭，闻妻床上有丈夫鼾声。唤妻，久从床上出，未及开户，重持刀便逆问妻曰：“醉人是谁？”妻大惊愕，因苦自申明“实无人”意。重家唯有一户，搜索了无所见；见一大蛇，隐在床脚，酒臭。重便斩蛇寸断，掷于后沟。

经数日而妇死。又数日而重卒，死经三日复生。说，始死，有神人将重到一官府，见官寮，问：“何以杀人？”重曰：“实不曾行凶。”曰：“寸断掷在后沟，此是何物？”重曰：“此是蛇，非人。”府君愕然而悟曰：“吾常用为神，而敢淫人妇，又妄讼人。”敕左右召来。吏卒乃领一人来，著平巾帻[3] 。具诘其淫妻之过，将付狱。重乃令人送还。

——《幽明录》

【赏析】

这是一出冤冤相报的故事。

小吏薛重杀了蛇神，算是报了耻辱；可是蛇神却又在地府告了黑状，重遭逮捕，演出了一场复仇记。最后仍是地府府君审理明白，送他还阳，且当着他的面严斥蛇神，还将其关禁入狱。表面看来，似乎公允之至。其实仍是大官护家臣，大神庇小妖，还是胳膊朝里弯的。薛重之妻，更是无辜地被勾魂在地府，看来是永无出见天日之时了。而地府却可凭蛇神一面之词，就令牛头马面跨出阴阳界，在光天化日之下，随便捉人，置人于死地。这大概也是农耕社会缺乏法律意识，人治替代法治，长官意志代替法律的一个折射吧！

（盛巽昌）

注　释

[1].会稽郡：郡名。郡治在今浙江绍兴。

[2].鄮（mào）县：县名，今浙江鄞县东，因境内有鄮山而得名。

[3].平巾帻：驾车武士所戴的包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