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抃见异人

［宋］苏 轼

眉之彭山进士有宋筹者，与故参知政事孙抃梦得同赴举，至华阴，大雪，天未明，过华山下。有牌堠云“毛女峰”者，见一老姥坐堠下，鬓如雪而无寒色。时道上未有行者，不知其所从来；雪中亦无足迹。孙与宋相去数百步，宋先过之，亦怪其异，而莫之顾。孙独留连与语，有数百钱挂鞍，尽与之。既追及宋，道其事。宋悔，复往求之，已无所见。是岁，孙第三人及第，而宋老死无成。此事蜀人多知之者。

——《东坡志林》

【赏析】

苏轼为四川眉山人，本篇记述的是其乡前辈的一则逸事。孙抃（996—1064），字梦得，天圣八年（1030）登进士，官至参知政事，是苏轼之前眉山的一位著名人物。宋筹事迹今无可考，但从本文来看，也当实有其人。

人之穷通利达，本来是由多种因素造成的。孙抃以高等及第，日后官至副相，而宋筹老死无所成就，应该说是两人的能力条件有别使然。而在苏轼或其乡人看来，此二人日后的发展前途，则是由这次赴考途中的一件小事决定的。苏轼在这里运用了《史记》所擅长的见微知著的表现手法，把这个故事与二人的功名联为因果，手法简洁而有说服力。

文中所写老姥形象，颇有传奇色彩。天未明而坐于荒野雪中，雪中无足迹，不知其所从来。面上无寒色，不同于凡人。地名牌是写着“毛女峰”三字（“堠”为古代记里程的土堆，上书地名即为“牌堠”），或即毛女之神。孙抃把马鞍上挂的数百钱尽数送给老姥，应该说他当时并未意识到她是异人，而是把她当成一个饥寒交迫的穷妇人。故其日后腾达，也不是因为他“见”到了异人（因为宋筹也见到了），而是他平素积德行善之报应。相比之下，宋筹虽然心怪其异却不顾而去，是只想着个人科名而不管他人冷暖；当其意识到老姥为异人时“复往求之”，则既非一念之初，又杂有求神庇佑之动机，故无所见。“神仙”是不会给人两次机会的。只有那些一贯心地善良而乐于舍己助人的人，才会得到“神”的青睐与扶助——这也许就是故事晓示的道理和劝谕了。

（张仲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