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正克邪

［清］金安清、欧阳兆熊

邑西南五十里有石村，陈恪勤公[1] 故宅也。咸丰[2] 初年，予避寇山中，与敝居相距不远。相传公幼时骑竹马诣塾读书，以竹置道旁土地庙，祝曰：“烦土地公公看马。”既夕放学，仍骑竹马归。日以为常。塾师梦神告曰：“令徒陈大人每日令看马，使我寸步不敢离，奈何！”

一日暑夕访友，坐豆棚下乘凉，其友留夜饮，自携壶去贳酒。忽见一少妇踉跄而来，神情闪烁。将入门，低首拜，拜毕似有所遗，径入内。公取视，绳也。嗅之臭不可闻，取火爇[3] 竟[4] 。少妇出觅不得，怒向公索，吐舌披发，吹气甚冷，毛发洒然[5] 。公亦鼓气吹之，胸穿若洞，随吹随灭。友人归，公嘱速往视，则其妇已悬带床头矣。解之，气未绝。询之，始悉友人欲假其头上钗换酒，妇有难色，友批其颊，拔钗而去，方忿怒间，即有鬼劝其就缢。非公则几不及救矣。

——《水窗春呓》

【赏析】

本篇是清代志怪名篇之一。写的是康熙间的大官陈鹏年，以智慧和勇气制胜鬼魅，从而救了友人之妻的小故事。

陈鹏年在康熙年间以清廉著称，是有名的陈青天。在贪官横行、贪赃枉法和歪风邪气比比皆是的社会里，人们自然会十分崇敬和仰慕清官，于是在民间往往会流传许多关于清官的奇闻逸事，其中不免有神化和夸大的成分，但从总体上说都是表达了对邪恶的痛恨，对正义的赞颂。《以正克邪》这个小故事正是真实地反映了当时此种普遍的社会心理。

本篇的重点是叙述陈鹏年战胜鬼的故事。作者传神地写了人鬼交锋的两个回合。初次交锋时，鬼以温和有礼的面貌出现。但聪慧的陈鹏年有高度的警惕，从“踉跄而来”、“神情闪烁”与臭不可闻的绳中看出破绽，便取火烧掉了诱人自缢的上吊绳，击中了鬼的要害。于是初战告捷。第二次交锋，鬼因失去了寻找替死鬼的工具，便露出了狰狞的鬼脸，“吐舌披发，吹气甚冷，毛发洒然”以阴森恐怖的伎俩吓唬对方，进行报复。而陈则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亦鼓气吹之，胸穿若洞，随吹随灭”。凛然正气终于战胜了邪恶。读之大快人心！由此人们很自然地会联想起陈鹏年为官期间，伸张正义，惩办邪恶，就与本篇的故事一样，充满了智慧、勇气和正气。

故事虽然短小，但人物形象刻画得十分鲜明生动。第一段述陈鹏年幼时令土地公公看马的事似乎与下文同鬼相斗的故事无关，但仔细品味，却发觉正是作者的妙笔。陈鹏年既然敢于驱使神灵，那么也就敢于制服邪恶，前者为后者很自然地作了铺垫。于是一个不信神也不怕鬼的敢作敢为的正义之士的形象便跃然纸上了。

（吴惠娟）

注　释

[1].陈恪勤公：即陈鹏年，湖南湘潭人，字北溟，别字沧洲。康熙进士，累擢江宁知府，后任苏州知府，官至河道总督兼摄漕运总督，以清廉著，有陈青天之称。卒谥恪勤。

[2].咸丰：清文宗年号（1851—1861）。

[3].爇：即烧。

[4].竟：完毕。

[5].洒然：此引申为竖起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