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美人

［清］乐 钧

如皋[1] 陈肖生嵩，以画名于时。尤长于梅，冷蕊疏枝，嫩寒春晓，见者辄作孤山[2] 篱落之想。

有金陵李某，僦居[3] 京师内城。斋壁红梅一轴，肖生笔也。一日仰卧观书，童子侍焉。忽有老翁出于画中，龙钟[4] 伛偻。俄而枝叶动摇，花蕊怒放，每一花现一美人，步虚而下。须臾，次第[5] 入花去，老人亦遽隐，画如故也。后凡三见，亦无他异。

李言之肖生，肖生述之吴茗香，茗香述之余。

非非子曰：梅之神也，旧矣。高髻大袖，蜀阁凭栏；素服淡妆，罗浮[6] 对酒。不意丹青之妙，更能化亿万美人身也。王丹麓有言：美人是花真身，花是美人小影。此其美人耶？花耶？真身耶？小影耶？是耶？非耶？余又乌能测之哉！

——《耳食录》

【赏析】

本篇极写陈肖生画梅技艺的高妙。作品先以现实的描写称颂陈肖生所画之梅的生动逼真。他所画的梅，花朵冷艳，枝条疏斜，如同在嫩寒春晓之际睁开睡眼一样。因此，人们看到他画的梅，就会想到宋代林逋在孤山种梅的故事。林逋爱梅如妻，陈肖生所画之梅，大概也会使人产生这样的爱意吧？至此，陈肖生画梅的技艺已是十分不凡了。但作品接着又以超现实的手法，进一步述说陈肖生所画的一轴红梅图，忽有老翁从画上走出，俄而“每一花现一美人，步虚而下”，不久又复归如故。这幅红梅图可谓达到了神异的地步。最后，作者又发表议论，进一步赞颂陈肖生所画之梅，简直是花、人难分，达到了出神入化之境！作品就是这样把现实的描写、神异的故事和作者的议论结合起来，表现了陈肖生画梅技艺的高妙不凡。

中国古代的志怪往往标榜实录。本篇所写红梅图的怪异故事，不但有红梅图作者的籍贯、姓名，而且有亲见其事者的姓氏、住址，并具体交代了“李言之肖生，肖生述之吴茗香，茗香述之余”这一传述过程，这样就使本属虚幻乌有的故事显得确凿有据，貌似实录，给人以真实可信之感。这种标榜实录、以实证幻的手法在中国古代志怪中是用得很多的。

（许金榜）

注　释

[1].如皋：县名，今属江苏省。

[2].孤山：在杭州西湖。宋代林逋隐居于山上，种梅养鹤自娱，有“梅妻鹤子”之称。

[3].僦（jiù）居：租房居住。

[4].龙钟：行动不灵活貌。

[5].次第：按次序。

[6].罗浮：山名，在今广东省。传说晋葛洪于此得仙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