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居牧儿

［宋］洪 迈

台州仙居民王三入市，逢乞子卖泥塑吕先生像。买归供事之，香火甚肃。小儿年十岁许，亦每日敬拜。尝牧牛山坡，见白衣道人过前，亟从牛背跃下，挽其袍。呼为吕先生。道人曰：“汝安得以此见称，且何为识我？”儿云：“你便是我家供养的，面目衣裳一般，只是身体长大不同耳！”道人笑，将一钱置儿手，戒之曰：“汝要买物吃时，但用此，尽取尽有，惟不得向人说。”儿喜，归家，密白其父，开手示之，才用一钱毕，又有一钱在手。经月余，父忽起无厌之心，施竹畚于旁，命儿伸手拂之不已，钱随而坠下，至三日，所得十余千。明日，不复有矣！

——《夷坚志》

【赏析】

一篇二百余字的短文，在刺贪的同时，却塑造了一个“思无邪”的纯真可爱的放牛娃形象。

只因为王三父子把吕洞宾泥塑像供若神明，香火甚肃，以后，放牛娃见了白衣道人，才会说出“你便是我家供养的，面目衣裳一般，只是身体长大不同耳”的憨话；只因为放牛娃视白衣道人为神仙，才牢记他的话，“不向人说”，只“密白其父”，放牛娃不认为父亲王三是外人。这两个细节，就使一个憨厚可掬的放牛娃跃然纸上。

放牛娃的纯真可爱，还表现在他看见白衣道人的一连串动作上：“亟从牛背跃下，挽其袍，呼为吕先生。”“跃”、“挽”、“呼”三个动词，用在这里，极为传神。

此文也鞭挞了放牛娃的父亲王三的丑恶。王三因见儿子一伸手就有了钱，“一钱毕，又有一钱在手”，就以“施竹畚于旁，命儿伸手拂之不已”。这一细节，将王三的贪婪暴露无遗。

记得法国作家左拉曾写过一篇《陪衬人》的短篇小说。说的是一个叫杜朗多的人开了一家陪衬人代办所，专门搜罗一批丑女子，陪伴贵妇人，以衬托贵妇人的美貌。《仙居牧儿》不也以王三的丑陋，作了放牛娃的纯正可爱的装饰品了吗？

读此篇，也令人自然想起俄国诗人普希金写的《渔父和金鱼的故事》这首童话叙事诗来。它们体裁不同，而主题却是相同的。

（张君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