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公亮制鬼

《异闻总录》

马少保公亮，少时临窗烛下阅书，忽有大手如扇自窗棂穿入。次夜又至。公以笔濡雄黄水大书花押[1] ，窗外大呼：“速为我涤去，不然祸及于汝。”公不听而寝。有顷，怒甚，求为涤去愈急。公不之顾。将晓，哀鸣而手不能缩，且曰：“公将大贵，姑以试公，何忍致我极地耶？公独不见温峤燃犀[2] 事乎？”公大悟，以水涤去花押，手方缩去，视之一无所见。

【赏析】

这是一篇不怕鬼的故事。鬼与世人调侃，乃至捉弄阳间之人，在志怪小说中屡屡可见，而这一篇却是大写鬼之窘态。这篇志怪好在写人不写语言专写动作，写鬼不写动作专写语言，两两映照，相得益彰，绘声绘色，纤微毕现。鬼初被困，便动以威吓：“速为我涤去，不然祸及于汝。”一计不成，便“怒甚，求为涤去愈急”。一计又不成，便只好哀求于马公了。而马公以静制动，一语不发，在那只可怕的大手上签名之后就置之不理了。鬼恫吓，便“不听而寝”；鬼愈急，公愈不予理睬；直至对方苦苦哀求，方才发恻隐之心，给对方一条“生路”。作者之所以能寥寥数语，勾勒出人鬼的不同性情，全在于作者选用了最符合其身份的语言与动作。鬼正因为其为鬼，所以敢以大话相威胁：“不然祸及于汝。”鬼正因为其为鬼，故也有“鬼点子”，威胁不成，便施以软的一手，哀求马公放他。此鬼还通晓典故，引用了温峤燃犀的故事，希望马公也同温峤一样大度。《晋书·温峤传》称，温峤点燃犀角照牛渚矶水下，见水族皆奇形异状，“或乘马车著赤衣者”。当天晚上，温峤梦见有人对他说：“与君幽明道别，何以相照也。”也就是说不要相逼太甚，把水族的幽微之处暴露出来。本文中的鬼物引用这一故事，显然是哀求马公也不要让他自己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读后，亦感其描写笔墨十分省简，语言、动作均十分符合彼此身份与心理。

（陈建生）

注　释

[1].花押：古人在文书、契约末尾的署名。用草书签名形体稍花者，叫“花押”。

[2].温峤燃犀：相传晋人温峤至牛渚矶，水底有音乐之声，人云水下多怪物。温峤燃犀角而照之，须臾见水族覆火，奇形异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