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输入您要查询的唐宋小说:

 

词条 后土夫人传 佚名
释义

后土夫人传[1]

佚名

京兆韦安道,起居舍人真之子。举进士,久不第。唐大定[2]年中,于洛阳早出,至慈惠里西门。晨鼓初发,见中衢有兵仗,如帝者之卫。前有甲骑数十队,次有官者,持大杖,衣画袴袽,夹道前驱,亦数十辈。又见黄屋左纛,有月旗而无日旗。又有近侍、才人、宫监之属,亦数百人。中有飞伞,伞下见衣珠翠之服,乘大马,如后之饰。美丽光艳,其容动人。又有后骑,皆妇人才官,持钺,负弓矢,乘马,从亦千余人。时,天后[3]在洛,安道初谓天后之游幸。时天尚未明,问同行者,皆云不见。又怪衢中金吾街吏,不为静路。久之渐明,见其后骑一宫监驰马而至,安道因留问之:“前所过者,非人主乎?”宫监曰:“非也。”安道请问其事,宫监但指慈惠里之西门曰:“公但自此去,由里门循墙而南,行百余步,有朱扉西向者,扣之问其由,当自知矣。”

安道如其言扣之。久之,有朱衣官者出应门曰:“公非韦安道乎?”曰:“然。”官者曰:“后土夫人相候已久矣。”遂延入。见一大门如戟门者。官者入通,顷之,又延入。有紫衣宫监与安道叙语于庭,延一宫中,置汤沐。顷之,以大箱奉美服一袭,其间,有青袍、牙笏、绶及巾靴毕备,命安道服之。宫监曰:“可去矣。”遂乘安道以大马,女骑道从者数人。宫监与安道联辔,出慈惠之西门,由正街西南,自通利街东行,出建春门,又东北行约二十余里,渐见夹道戍守者拜于马前而去。凡数处,乃至一大城。甲士守卫甚严,如王者之城。凡经数重,遂见飞楼连阁,下有大门,如天子之居,而多宫监。安道乘马,经翠楼朱殿而过。又十余处,遂入一门内。行百步许,复有大殿,上陈广筵重乐,罗列樽俎。九奏万舞,若钧天之乐。美妇人十数,如妃主之状,列于筵左右。前所与同行宫监,引安道自西阶而上。顷之,见殿内宫监如赞者,命安道西间东向而立。顷之,自殿后门,见卫从者先罗立殿中,乃微闻环珮之声。有美妇人,备首饰袆衣,如谒庙之服,至殿间西向,与安道对立,乃是昔于慈惠西街飞伞下所见者也。宫监乃赞曰:“后土夫人乃冥数合为匹偶。”命安道拜,夫人受之;夫人拜,安道受之,如人间宾主之礼。遂去礼服,与安道对坐于筵上。前所见十数美妇人亦列坐于左右,奏乐饮馔,及昏而罢。则以其夕偶之,尚处子也。如此者盖十余日,所服御饮馔,皆如帝王之家。

夫人因谓安道曰:“某为子之妻。子有父母,不告而娶,不可谓礼。愿从子而归,庙见[4]尊舅姑。得成妇之礼,幸也。”安道曰:“诺。”因下令,命车驾即日告备。夫人乘黄犊之车,车有金翠瑶玉之饰,盖人间所谓库车也。上有飞伞覆之。车徒傧从,如慈惠之西街所见。安道乘马,从车而行。安道左右侍者十数人,皆材官宦者之流。行十余里,有朱幕城供帐,女吏列后,乃行宫供顿之所。夫人遂入供帐中,命安道与同处,所进饮馔华美。顷之,又去。下令命所从车骑减去十七八。相次又行三数里,复下令去从者。乃至建春门,左右才有二十骑人马,如王者之游。

既入洛阳,欲至其家。安道先入,家人怪其车服之异,安道遂见其父母。二亲惊愕久之,谓曰:“不见尔者,盖月余矣,尔安适耶?”安道拜而明言曰:“偶为一家迫以婚姻。”言新妇即至,故先上告。父母惊问未竟,车骑已及门矣。遂有侍婢及阉奴数十辈,自外正门传绣茵绮席,罗列于庭,及以翠屏画帷饰于堂门。左右施细绳床一,请姑舅对座。遂自门外设二锦步障,夫人衣礼服,垂珮而入。修妇礼毕,奉翠玉金瑶罗纨,盖十数箱,为人间贺遗之礼,置于姑舅之前。爰及叔伯诸姑家人,皆蒙其礼。因曰:“新妇请居东院。”遂又有侍婢阉奴,持房帷供帐之饰,置于东院,修饰甚周,遂居之。

父母相与忧惧,莫知所来。是时天后朝,法令严峻,惧祸及之,乃具以事上奏请罪。天后曰:“此必魅物也,卿不足忧。朕有善咒术者,释门之师九思、怀素二僧,可为卿去此妖也。”因招九思、怀素往。僧曰:“此不过妖魅狐狸之属,以术去之易耳。当先命于新妇院中设馔,置坐位,请期翌日而至。”真归,具以二僧之语命之。新妇承命,具馔设位,辄无所惧。明日,二僧至。既毕馔端坐,请与新妇相见,将施其术。新妇遽至,亦致礼于二僧。二僧忽若物击之,俯伏称罪,目眦鼻口流血。又具以事上闻。天后问之,二僧对曰:“某所以咒者,不过妖魅鬼物。此不知其所从来,想不能制。”天后曰:“有正谏大夫明崇俨,以太一异术制录天地诸神祇,此必可使也。”遂诏崇俨。崇俨谓真曰:“君可以今夕于所居堂中洁诚坐,以候新妇所居室上,见异物至而观。其胜则已,或不胜,则当更以别法制之。”真如其言,至甲夜,见有物如飞云,赤光若惊电,自崇俨之居飞跃而至。及新妇屋上,忽若为物所扑灭者,因而不见。使人候新妇,乃平安如故。乙夜,又见物如赤龙之状,拏攫喷毒,声如群鼓,乘黑云有光者,至新妇屋上,又若为物所扑,有呦然之声而灭。使人候新妇,又如故。又至子夜,见有物朱发锯牙,盘铁轮,乘飞雷,轮铓角,呼奔而至。既及其屋,又如物所杀,称罪而灭。既而质明,真怪惧,不知其所为计。又具以事告。崇俨曰:“前所为法,是太乙符箓法也,但可摄制狐魅耳。今既无效,请更赜之。”因致坛醮之箓,使征八纮厚地、山川河渎、丘墟水木、主职鬼魅之属。其数无阙,崇俨异之。翌日,又征人世上天界部八极之神,其数无阙。崇俨曰:“神祇所为魅者,则某能制之。若然,则不可得而知也,请试自见而颐之。”因命于新妇院设馔,请崇俨。崇俨至坐,请见新妇。新妇方肃答,将拜崇俨。崇俨又忽若为物所击,奄然斥倒,称罪请命,目眦鼻口流血于地。真又益惊惧,不知所为。其妻因为真曰:“此九思、怀素、明正谏所不能制也,为之奈何?闻昔安道初与偶之时,云是后土夫人。此虽人间百术,亦不能制之。今观其与安道夫妇之道亦甚相得,试使安道致词,请去之,或可也。”真即命安道谢之曰:“某寒门,新妇灵贵之神。今幸与小子伉俪,不敢称敌。又天后法严,惧因是祸及。幸新妇且归,为舅姑之计。”语未终,新妇泣涕而言曰:“某幸得配偶君子,奉事舅姑。夫为妇之道,所宜奉舅姑之命。今舅姑既有命,敢不敬从。”因以即日命驾而去,遂具礼告辞于堂下,因请曰:“新妇,女子也,不敢独归,愿得与韦郎同去。”真悦而听之,遂与安道俱行。至建春门外,其前时车徒悉至,其所都城、仆使兵卫悉如前。

至城之明日,夫人被法服,居大殿中,如天子朝见之像。遂见奇容异人之来朝。或有长丈余者,皆戴华冠长剑,被朱紫之服,云是四海之内岳渎河海之神。次有数千百人,云是诸山林树木之神而已。又乃天下诸国之王悉至。时安道于夫人坐侧置一小床,令观之。因最后通一人,云“大罗天女”。安道视之,天后也。夫人乃笑谓安道曰:“此是子之地主,少避之。”令安道入殿内小室中。既而天后拜于庭下,礼甚谨。夫人乃延天后上,天后数四辞,然后登殿,再拜而坐。夫人谓天后曰:“某以有冥数,当与天后部内一人韦安道者为匹偶。今冥数已尽,自当离异,然不能与之无情。此人苦无寿,某当在某家,本愿与延寿三百岁,使官至三品。为其尊父母压迫,不得久居人间,因不果与成其事。今天女幸至,为与之钱五百万,与官至五品。无使过此,恐不胜之,安道命薄耳。”因而命安道出,使拜天后。夫人谓天后曰:“此天女之属部人也,当受其拜。”天后进退,色若不足而受之,于是诺而去。

夫人谓安道曰:“以郎常善画,某为郎更益此艺,可成千世之名耳。”因居安道于一小殿,使垂帘设幕,召自古帝王及功臣之有名者于前,令安道图写。凡经月余,悉得其状,集成二十卷。于是安道请辞去。夫人命车驾,于所都城西,设离帐祖席,与安道诀别。涕泣执手,情若不自胜。并遗以金玉珠瑶,盈载而去。

安道既至东都,入建春门,闻金吾传令,于洛阳城中访韦安道,已将月余。既至,谒天后。坐小殿见之,且述前梦,与安道所叙同。遂以安道为魏王府长史,赐钱五百万。取安道所画帝王功臣图视之,与秘府之旧者皆验,至今行于代焉。天策[5]中,安道竟卒于官。

〔注〕

[1]后土夫人传:后土,原为古神话中的男性土地神,因在俗言中与“皇天”相对,逐渐演化为女性神,并被称为“夫人”。

[2]大定:虚拟的年号,唐年号中实无大定。

[3]天后:指唐高宗皇后武则天。上元元年,高宗与皇后改称天皇、天后。

[4]庙见:古代婚制:新妇入门需在宗祠行拜谒祖先和公婆之礼,称为庙见,此后方得正式为家庭成员。

[5]天策:虚拟的年号。

此传作者不详,在唐代曾单行,晚唐时收入陈翰《异闻录》,《太平广记》采入神类,改名《韦安道》。

这是一篇有趣的人神婚恋故事。唐传奇中同类作品不少,但本篇在艺术上有其特色。

故事的发展可分三个段落。第一段,男主人公韦安道与女神后土夫人因冥数的安排而结婚。这一事件发生在武则天时期的洛阳,但小说一开始就用“唐大定年中”的虚拟年号向读者暗示了故事的假定性和荒诞性。果然,韦安道在晨光熹微中所见到的壮观的仪仗、美艳的宫女等等,别的行人都是看不见的。接着,他在宫监的一路指引下,渐入佳境,终于来到后土夫人的宫殿,异常顺利地与后土夫人结了婚,从此过上了帝王般的日子。这一段写人神结婚,一切都是冥冥中安排好的,主人公无须克服什么困难。这是它不同于其他许多写人神或仙凡婚恋故事的地方。此外还有两点特色。一是对事象和景物的放笔铺写。韦安道清晨所见的宏伟仪仗和后土夫人宫殿的建筑陈设,描绘得相当繁缛华丽,起到了很好的渲染烘托作用。二是通过对时空的刻意夸饰,制造了浓郁的虚幻气氛。时间上,除“大定”这个虚拟的年号外,小说特意从“天尚未明”的清晨时分写起,把一切都置于朦胧之中。“久之渐明”后,又让韦安道经历许多路程,以空间的频繁变换,把主人公和读者的视线引向那个幽远而神秘的地方,并使读者心理做好了接受一个美丽的传奇故事的准备。

小说的第二段略过韦安道和后土夫人在仙界的幸福日子,让他们回到人间,并且是回到韦安道的家中。于是风云突变,不可调和的矛盾来了。韦安道的未告而娶,先已使父母不悦。后土夫人的王者排场,更使他们惊吓不已。加上当时“法令严峻”,韦家“惧祸及之”,竟然“具以事上奏请罪”,从而引出了武则天本人的干预。由她下令,先后派出两个和尚、一个术士去收伏被视为“妖魅”的后土夫人。然而,普通的僧道岂是后土夫人的对手,一个个狼狈地败逃了。这一小节将僧道的狂妄蠢动和屡遭惨败同后土夫人的恬然处之、安然却敌对照着写,充满了调侃谐谑意味,读时使人忍俊不禁。但从后土夫人宁愿放弃天上生活而要求回家庙见,以便做个名正言顺的媳妇,以及韦家拒不接受她的情节,可以感到传统礼法对正常人性的深重压力和无所不在——即使你是神仙,若要与人结缘,就必须按祖传规矩办。而武则天的派人捉妖,更寓言式地显示了政权对人民生活无理而强暴的干预。这是我们在欣赏小说的幽默时,应予注意的。

本段下面一小节,思想意义更值得玩味。当韦家百般无奈时,韦安道奉父母之命向后土夫人说:“我家是寒门,您是灵贵之神,咱做夫妻不般配。再说天后法严,我家怕惹祸。为了父母安心,您还是请回吧。”就这样,女子的满腔爱情最终未能逃脱被驱赶的境遇。故事的这个转折,有着深厚的悲剧意味,切不可轻轻看过。

接着,故事又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折,从而构成小说的第三段。后土夫人在韦安道陪同下回到自己的宫殿,次日就有“诸山林树木之神”和“天下诸国之王”前来朝拜,而其中就有天上身份是“大罗天女”的武则天。武则天在人间虽是至高无上的天后,但到神界,见了后土夫人却要“拜于庭下,礼甚谨”,要“数四辞,然后登殿,再拜而坐”,可见地位比后土夫人低得多。当初恶狠狠地派僧道驱赶后土夫人,如今恭恭敬敬地拜伏在夫人脚下,这样鲜明对比的情节安排,客观上是对女皇武则天的讥讽和揶揄。小说家巧妙地运用了他的权力——通过话语宣泄对统治者的鄙视,引起人们对统治者的不恭。

后土夫人对武则天坦言与韦安道婚姻的失败,并没有追究任何人的责任,而是把这归于命运。这里透露了作者的宿命观,但也是对妇女无辜被“出”这种常见社会现象的无可奈何的解释,不足为小说之病。倒是后土夫人为韦安道的一番苦心安排,充分显示了中国妇女对所爱者的仁厚,可以说是一种触及本质的揭示。相比之下,韦安道其人就显得那样薄情而颟顸,令人感到不值得后土夫人去爱了。综观全篇,作者的同情无疑是在后土夫人一边。

这篇小说篇幅不短,主线清晰,而故事则一波三折,层层推进,所以颇能引人入胜。若论小说情节的推动力和结构的核心,那当然是后土夫人。《太平广记》将它改名为《韦安道》,并不恰当。不过,这篇小说致力于讲故事,而对后土夫人个性刻画还是弱了一些,从而使她比不上唐传奇中另一些更脍炙人口的妇女(如《柳毅传》的龙女)形象。这是它艺术上的主要不足之处。

(董乃斌)

随便看

 

文学鉴赏辞典收录526条唐宋小说鉴赏词条,基本涵盖了大多数唐宋小说的鉴赏及作者简介,是语文学习的必备工具。

 

Copyright © 2004-2023 Newdu.com All Rights Reserved
更新时间:2025/4/29 20:4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