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夷叔齐

刘向

武王伐纣，夷、齐不从，隐于首阳山^[1]，采薇^[2]而食。王摩子入山，难之曰：“君不食周粟，而隐周山，食周薇，奈何？”二人遂不食薇。经七日，天遣白鹿乳之。二人私念：“此鹿食之必美。”鹿知其意，不复来，二子遂饿而死。

〔注〕

[1]首阳山：山名。地点旧说不一，《论语》何晏集解引汉马融曰：“首阳山在河东蒲坂。”蒲坂故城在今山西永济南。

[2]薇：菜名，也称“野豌豆”。

此篇出自《列士传》。

在中国历史上，伯夷、叔齐是大名鼎鼎的节义之士，他们以不食周粟、饿死于首阳山而名载史册。关于伯夷、叔齐的故事，记载得比较完整的是司马迁的《史记·伯夷列传》。伯夷、叔齐是商朝的诸侯国孤竹国国君的儿子，他们因互让王位而先后出逃。周武王讨伐商纣王的时候，他们前往“叩马而谏曰：‘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谓孝乎？以臣弑君，可谓仁乎？”劝周武王不要讨伐商纣王。可是周武王不听他们的，还是把商朝灭掉了。身为商朝的臣子，伯夷、叔齐不愿意做周朝的臣民，“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最后饿死。《列士传》叙述的伯夷、叔齐的故事则与《史记》的记载有所不同，首先，在周武王讨伐商纣王的时候，他们的态度只是“不从”，不随从周武王去讨伐商纣王，而没有去劝谏周武王，爱国心并不那么强烈。其次，故事中出现了王摩子这个人物，他专门去首阳山责难伯夷、叔齐：“你们虽然不吃周朝的粮食，却隐居在周朝的山上，吃着周朝的薇菜，怎么办呢？”王摩子的责难使伯夷、叔齐很难堪，他们只好连薇菜也不吃。第三，当上天怜悯他们派白鹿以乳汁救活他们的生命时，伯夷、叔齐却产生了不良的念头，想吃美味的鹿肉。鹿知道了他们的恶念，就不再来了，伯夷、叔齐也就饿死了。从描写中我们可以看出，这篇故事中的伯夷、叔齐的形象和《史记》中的形象有了很大的不同，他们没有那么高尚的节操，相反却贪图虚名，具有私欲，知恩不报，反而有恩将仇报的企图，最后自食其果，饥饿而死。可见这篇故事对伯夷、叔齐持反讽的态度，尤其是作者虚构了王摩子这一人物，使故事的反讽意味更加明显。从中国小说发展史的角度看，这是一篇比较早的讽刺“名士”行为的小说。在艺术上也颇具特色，它虽然短小，却有虚拟人物，有人物的行为和语言，还有天遣神鹿的奇特想象，它已经开始摆脱史书的叙述规范，有意识地虚构故事情节，具有了小说的因素。

（魏崇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