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 不 如

［宋］洪 迈

曹[1] 人林聪，字审礼，在太学。昼寝梦美女子告曰：“我西京孟检法女，小名花不如，君异日登科，当仕洛中，愿毋他聘。”林觉而志之。同舍生交笑其妄。大观[2] 三年摧第，果调河南尉。尝以事至天女寺，与老尼语，问：“此有孟检法乎？”曰：“有。”“有女乎？”曰：“一女，号花不如，近嫁某人矣！”林惊异，默茹[3] 后时之恨。女在夫家，亦梦男子曰：“我林审礼也，愿婚之约如何？”女觉，密访得林姓名，竟不晓约婚之语，固不知林之有梦也。才数日，女夫死，林通媒结信，俟女除服即成礼。他日，各言所梦，皆骇其无因而然。女归林三年，故夫来为祟，遂卒。林后为西京宗学博士，每与人言，恻楚不已。

——《夷坚志》

【赏析】

人常说：“日之所思，夜之所梦。”从科学角度来说，人在睡眠时，由于大脑皮层没有受到完全的抑制，体内体外的各种刺激或残存于大脑里的外界刺激引起了许许多多的影像活动，就形成了五花八门的梦。然而，因梦而引起的巧合，因梦而引起的姻缘，却多是小说家言。从艺术作品的角度看来，就是作者巧妙地运用生活中的必然性与偶然性构思的一篇离奇曲折的故事。本文中的林聪，身在太学，一日擢第，官任一方是必然的，而任官何处却是偶然的。林聪为一青年男子，梦中或许有一二女子相会也是必然的，但是否能记住女子姓名，并有如此一段愿婚之约，却又是偶然的。生活中的偶然性因素增长了，林聪真的官调河南尉，此处又真的有这么一位花不如小姐，于是他们两人的结合，以践愿婚之约是必然的了。可是作者并没有顺着这样的思路写下去，而是采用欲扬先抑的手法，告诉读者花不如新近嫁人。作者的笔锋一转，使得故事的情节波澜起伏，又使读者增添更多的兴趣，同时也是在暗示读者，他并不是凭空捏造。事实上，林聪的姻缘仍然是靠偶然性的因素：“才数日，女夫死”，才能好事成双。可是，作者并没有顺应读者的喜剧心理，让故事在大团圆中收尾，而是“实写”婚姻的不幸：花不如三年后因故夫作祟而卒。林聪每当忆起往事，则“恻楚不已”。志怪的作者往往有写其怪诞故事，却令你不能不信的本领，这不单单取决于作者那种信誓旦旦的文笔，也在于他们能巧妙地运用生活中固有的偶然性和必然性的因素，把故事说得活灵活现。读者往往是明知其无，却又会或信其有。

（陈建生）

注　释

[1].曹：即曹州，治所在今山东曹县北。

[2].大观：北宋时徽宗的年号（1107—1110）。

[3].茹：猜想，忖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