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某乙

［清］李庆辰

江苏某乙，家畜一马，雄健难控，仆夫恶而痛鞭之。一日，缚于柱，毒挞无算，血汗交下。马竖睛怒视，作人语曰：“尔再痛打不休，我便诉诸主人。”仆骇而走避。马自此亦不复言。

醉茶子曰：或以为鬼神恶仆心忍，故凭马为言以骇之。又以为马前世人所托生，未饮迷魂汤故。二说皆未可信。果尔，何以平日不言，独此时言之？盖言为心声，忿怒所积，郁极必发，故受挞难忍时，猝然脱口也。声出则气泄，挞止而忿亦平。平则无奇，故无语亦如常也。鬼神与托生之说，终近于虚诞。

——《醉茶志怪》

【赏析】

本篇通过一匹能“作人语”的马，控诉了一些具有“虐畜狂”的人“毒挞”、“痛鞭”牲畜的恶劣行径。

马会开口说话，这在英国小说家斯威夫特的《格列佛游记》中倒是有之的，但在现实生活中则恐怕是不可思议的。所以，作者在评语中也说这件事“终近于虚诞”。

但是，若把这则故事看作是一篇寓言的话，那么，它所蕴蓄的深层意义倒是颇为发人深省的。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当”。有时候，一些当官的还能关心民瘼，体察下情，而那些下级官吏则往往狐假虎威，仗势凌人。本篇中的“江苏某乙”自始至终没有出场，他好比是一位深居简出的达官贵宦，龙门高峻。而他的仆夫，则好比是倚势凌弱的差吏；而遭受毒挞痛鞭的马，则无疑是平民百姓的化身。作者通过这则志怪故事正告那些差吏们：你们不要以为老百姓们“平日不言”，默默忍受，就狗仗人势，变本加厉地对他们恣意凌辱，要知道“忿怒所积，郁极必发”，当他们“受挞难忍时”必然会铤而走险，采取反抗的行动。

本篇在写作上先叙事后议论，议论的篇幅超过叙事部分。在议论中，对马“作人语”这一怪事，作者先罗列两种不同的看法：一种看法认为鬼和神仙看不惯仆夫的残忍，所以依附在马背上，作人语以骇之；另一种看法认为此马为人转世投胎，因没有喝迷魂汤，所以还记得人的语言。对这两种看法，作者以“终近于虚诞”而加以否定，并在驳斥的基础上，提出自己的独特见解，先破后立，破中有立，故显得十分有力。本篇的议论部分，不啻是一篇短小精悍的驳论文。

（储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