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晋公

沈括

丁晋公从车驾巡幸礼成^[1]，有诏赐辅臣玉带。时辅臣八人，行在祗候库^[2]止有七带；尚衣^[3]有带，谓之“比玉”，价直数百万，上欲以赐辅臣，以足其数。晋公心欲之，而位在七人之下，度^[4]必不及己，乃谕有司不须发尚衣带，自有小私带，且可服之以谢，候还京别赐可也。有司具以此闻^[5]。既各受赐，而晋公一带，仅如指阔。上^[6]顾谓近侍曰：“丁谓带与同列大殊^[7]，速求一带易之。”有司奏“唯有尚衣御带”。遂以赐之。其带熙宁中复归内府^[8]。

〔注〕

[1]丁晋公（962—1033）：字谓之，一字公言，苏州长洲（今江苏苏州市）人，宋太宗时进士，真宗景德时为右谏议大夫、权三司使。与王钦若为党，天禧三年为参知政事，次年排挤寇准为相，封晋国公，勾结宦官，独揽朝政。仁宗即位，贬为崖洲司户参军，后授秘书监，死于光州。车驾：帝王所乘的车，此用作帝王的代称。巡幸：皇帝巡历各地。礼成：指巡幸中某一项典礼完成。

[2]行在祗候库：皇帝行宫的供应库。

[3]尚衣：隋、唐、宋时宫廷制办衣物的官署。

[4]度：衡量。

[5]有司：官员或地方官的泛称，这里指掌管皇帝赐赍的官员。闻：奏报。

[6]上：指宋真宗。

[7]大殊：大不一样。

[8]熙宁：宋神宗年号（1068—1077）。内府：内廷、宫内。

本篇选自《梦溪笔谈》。

文章通过丁谓之处心积虑、挖空心思去获取一根御带的故事，勾画出他狡猾、虚伪的嘴脸，从而揭露封建官吏的奸诈和唯利是图。篇幅短小，文笔简约，没有复杂的情节和冗长的描述，也不加渲染夸张，而是采用漫画笔法，抓住人物的主要特征，仅用寥寥几笔，便鲜明地勾勒出一位擅长钻营、工于心计的封建官吏形象。全文没有一字评价，未加一字褒贬，而作者的思想感情尽在其中。干净利落，耐人寻味，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心口不一的丁晋公的揭露和鞭挞。

史载丁晋公阴险奸诈，善于溜须拍马，趋炎附势。真宗崇尚佛道，他曲意逢迎，到处修造佛寺道观并屡次上奏，讨好皇帝，因此发迹。他排挤贤相寇准，勾结宦官，独揽朝政，臭名昭著，劣迹比比皆是。作者没有一一罗列他的丑行，而是选取其处心积虑、挖空心思去获取一根价值数百万的尚衣御带的事，勾画出丁晋公狡猾、虚伪的嘴脸。为了这根尚衣御带，在表面上他不露声色，不显痕迹，还假惺惺作出一副谦让的样子，结果既讨便宜，又留美名，可谓一举两得，名利双收。读者阅后便觉这种工于心计的人的阴险可怕，而这正是作者文章的成功之处。

（张蕊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