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允妇

郭澄之

许允妇是阮德如^[1]妹，奇丑，交礼竟^[2]，许永（允）无复入理。桓范劝之曰：“阮嫁丑女与卿，故当有意，宜察之。”许便入，见妇即出，提裙裾待之。许谓妇曰：“妇有四德^[3]，卿有几？”答曰：“新妇所乏唯容。士有百行，君有其几？”许曰：“皆备。”妇曰：“君好色，不好德^[4]，何谓皆备？”许有惭色，遂雅相重。

〔注〕

[1]阮德如：魏晋间诗人，本名阮侃，字德如。生卒年不详。

[2]交礼：交杯之礼。旧时婚礼，新婚夫妇交换酒杯饮酒。

[3]四德：这里指妇德、妇言、妇容、妇功。

[4]这句话用《论语·子罕》：“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本篇选自《郭子》。

故事的主旨很明显，一面宣扬男子应该好德不好色，一面也渲染了女子的智慧。它写得非常机巧，引人入胜。从女方的背景来看，既然是阮德如之妹，自是名门出身。阮德如的生卒年虽不详，但是，今传《嵇康集》中有嵇康所写《与阮德如书》，则与嵇康同时代，且与嵇康交游，也是名士阶层，至少是准名士阶层的人物。许允妇的文化背景是比较优越的。

女子讲求四德：德、言、容、功。其中“德”最要紧。魏晋名士与当权者司马氏都讲求“德”字，只是理解不尽相同。司马氏以传统的儒教相标榜，故所谓德行，便是名教。而以嵇康为代表的魏晋名士则是“越名教而任自然”，所以，阮籍可以与嫂子送别，为邻家小女哭丧，而这一切与传统的名教完全背道而驰。所以对于一个“德”字如何理解，的确是判断一个人价值取向的分水岭。从许允妇的后来对话中不难看出，她心目中的“德”便是传统的“妇德”，也就是后来概括出来的所谓“三从”，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便与魏晋名士多少有所区别。但是，许允妇毕竟生活在思想解放的魏晋时代，故其言行具有鲜明的时代特点。其突出的表现就在“言”与“功”上。许允妇“功”如何，本文未写，但是其“言”的确令人难忘。说自己“新妇所乏唯容”，而针砭新夫“君好色，不好德”，可谓一针见血，锋芒毕露，令许允甚有愧色，而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女子用自己的机智和聪慧捍卫了尊严，取得了幸福。这是一个颇具喜剧意味的故事。

（刘跃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