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智

陆长源

武德^[1]中，有沙门信义习禅，以三阶^[2]为业，于化度寺置无尽藏。贞观之后，舍施钱帛金玉，积聚不可胜计，常使此僧监当。分为三分，一分供养天下伽蓝^[3]增修之备；一分以施天下饥馁悲田之苦；一分以充供养无碍^[4]。士女礼忏阗咽^[5]，舍施争次不得。更有连车载钱绢，舍而弃去，不知姓名。贞观中，有裴玄智者，戒行精勤。入寺洒扫，积十数年。寺内徒众以其行无玷缺，使守此藏。后密盗黄金，前后所取，略不知数，寺众莫之觉也。因僧使去。遂便不还。惊疑所以，观其寝处，题诗云：

放羊狼颔下，置骨狗前头。

自非阿罗汉，安能免得偷。

更不知所之。

〔注〕

[1]武德：唐高宗的年号。

[2]三阶：隋代信行创立的佛教宗派名称。

[3]伽蓝：即佛教寺庙。

[4]无碍：亦作“无遮”。是佛教所举行的以布施为主要内容的法会。称作“无碍大会”，或“无遮大会”。

[5]阗咽：拥挤的状况。

本篇选自《辨疑志》。

故事写的是唐高宗武德年间，依靠信徒的施舍，化度寺里的钱帛金玉，“积聚不可胜计”。沙门裴玄智“密盗黄金”，“略不知数”。最后携财潜逃。我们首先可以感受到唐代善男信女的那种宗教热。人们争着抢着向寺庙施舍财物。“更有连车载钱绢，舍而弃去，不知姓名”的。具有讽刺意义的是，这些财物却为一个不起眼的沙门裴玄智提供了贪污的机会。故事极富戏剧性。裴玄智在寺庙里十多年“戒行精勤”，是公认的“行无玷缺”的老实人。可是，寺庙里佛教气氛的长期熏陶却未能感化他，他的贪欲反而与日俱增。“积聚不可胜计”的“钱帛金玉”，成了挡不住的诱惑。十多年的修行毁于一旦，裴玄智终于沦落为窃贼。卷财而去倒也罢了，他在临走前竟还无耻地留下了一首为自己辩解的打油诗。在这首诗里，裴玄智振振有辞地说，你们把羊放在狼的嘴边，把骨头放在狗的眼前。除了得道的罗汉，谁能无动于衷呢！我们可以想象得出来，庙里的住持、众沙门看了这首打油诗，会如何的哭笑不得。

纵观全文，作者没有发表一点议论，作者的褒贬完全隐藏在冷静客观的叙述之中。这正是中国史家那种传统的春秋笔法啊。

（张国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