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

细腰宫里露桃新，脉脉无言几度春。

至竟息亡缘底事? 可怜金谷坠楼人。

【鉴赏】杜牧的咏史诗，后人争议甚多，赵翼《瓯北诗话》甚至讥讽其诗“喜作翻案语，无一平正者”。不过，对于这首《桃花夫人庙》，赵翼倒是赞赏有加，谓其“以绿珠之死，形息夫人之不死，高下自见，而词语蕴藉，不显露讥讪，尤得风人之旨”。

诗题中所指桃花夫人，即春秋时期的息夫人息妫。据《左传》记载，楚王听说息夫人美貌，故发兵讨伐息国，将息夫人掳掠进宫。其后息夫人生二子，即堵敖与成王，但她始终不发一言。楚王追问其故，她答曰：“吾一妇人而事二夫，纵弗能死，其又奚言?”这桩公案后来成为众多诗人吟咏的对象，如王维之“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胡曾之“感旧不言长掩泪，只缘翻恨有华容”等句，多表达对息夫人不幸遭遇的深切同情。

“细腰宫里露桃新”，诗人有意选取几组意象来概括息夫人当时的处境。“细腰宫”当指楚宫，古人云：“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可见“细腰宫”乃讽刺楚王之荒淫好色。“露桃新”，寓两层含义：其一是“桃新”，表明又是一年春来到，与二句“几度春”相对;其二是“露生桃上”，暗喻息夫人在楚宫以泪洗面的痛苦生活。

“脉脉无言几度春”，紧随首句，再次点明息夫人的现实困境。“脉脉无言”，既传递出息夫人在楚宫多年未发一言的信息，又暗合“桃李不言”之古意。“几度春”，与前面“桃新”相呼应，春去春又来，桃花夫人在楚国深宫幽居多年，其内心的屈辱与故国之思自是可想而知，她又该如何排遣呢?唯有阶前那迎春怒放的桃花带给她些许的安慰吧。

三、四句则在前两句描绘的基础上抒发诗人的感叹。“至竟息亡缘底事”，你能说息国灭亡与你没有关系吗?诗人对息夫人展开追问。“至竟”，犹云究竟也。“金谷”，当指石崇的豪园金谷园。如果跟那贞烈的绿珠比起来，你的忍辱偷生又有何意义呢?据史载，绿珠是晋代豪富石崇的歌妓，美而工笛，深为石崇宠幸，权贵孙秀贪恋其貌，向石崇索要不得，乃矫诏收崇下狱处死。石崇临刑前对绿珠叹道：“我今为尔得罪。”绿珠含泪回答：“当效死于君前。”遂坠楼而死。

表面看来，诗人褒扬绿珠坠楼的贞烈，其意在讽刺息夫人面对强权软弱，苟且偷生。不过，从杜牧咏史诗一贯的论调来看，表面上是贬抑妇人，其实质却在批判与妇人相关的当权者，如“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等句。许彦周谓其诗为“二十八字史论”，应该说是对这一内涵的最佳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