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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条 画廊 长白浩歌子
释义

画 廊

[清]长白浩歌子

昔有行旅数人,长途跋涉,偶经一废寺小憩。其中,殿宇皆倾圮[1] ,瞿昙[2] 之像,亦约略而知。惟两廊屹立,焕然如新。壁间绘事绝精,而皆奇诡不可测。众历观之:有美妇人浓妆跨虎者;有粉骷髅艳服对镜者;有缚少年于铜柱而刳其心肝者;有捽男子于火床而烙其手足者;有以金针剔丈夫之目者;有以绣线纫良人之耳者;有女首蛇身,双双而纠缠一雄者;有狮面狼牙,眈眈而诃逐[3] 一雌者。其衣冠者,俱俯耳帖受;其巾帼者,率意气自得;他如剥肤吸髓,刓肉《GF9A3》痈,不能悉数;错杂纷沓,盈壁皆然,不识为何人所创。

客中有好事者,欲穷其异。适有土人在侧,因询之。曰:“此寺废已百年,予生也晚,莫能深知,但闻之长者云:寺建于故明正德[4] 年间,有一空上人[5] ,即其始卓锡[6] 者也,募于邑中巨族,凡三岁始竣其工。寺成,亲绘此像于壁,见者多攒眉[7] ,香火因以寥落,僧徒皆归咎于上人。上人太息曰:‘迷者不悟,徒费婆心,老衲深受其荼毒,故以笔代舌,言之最悉。今竟褏如充耳[8] ,可奈何!’众以其僧也,乃有亲历之说,不禁目笑。上人曰:‘若辈疑我耶?是本有因。予三世以前为贵官,廉隅自饬[9] ,而声色犹未能远。因一爱姬之故,误出人死罪,以致投闲[10] 。及归田后,又过听姬言,强预一讼事,致遭剥面之辱[11] 。虽心窃衔之,然当其至前,一笑回嗔,至死而不悟。再世为书生,悦一邻女,渠亦目挑而手语之,荏苒[12] 遂与之私,夜无虚夕。斫丧[13] 过多,遂患痨瘵不起,床蓐之间,犹以情词往来,未及予死,早已别嫁,予亦赍恨而亡。今世为僧,其始则非僧也。童年随父远涉江湖,邂逅一女鬼,相随不去。亦既油枯灯尽,赖吾师以药投之,甫得更生。又以雷震其妖,顿化髑髅如白雪。因悟而从师,苦修三十载,禅定之中,照见本来,历历如此。因以为爱河之宝筏,欲海之迷津。既彼岸莫登,予亦从此逝矣。’言已,散其徒众,以锡挂钵而行。濒行,以水一盂遍噀[14] 两廊,祝曰:‘寺无百年,廊宜不朽。人不回头,画难罢手。’遂飘然自去。后有他僧思新刹,恶此阿堵者,欲去之。锹锄交加,坚如铁壁,百方莫能毁,乃废而不修。今又百余载,毫无漫灭,非佛力而何?”众闻土人言,靡不三叹。及出寺门,天已薄暮,因仓皇就道。后不再过其地,竟不知廊之所终。

外史氏曰:祸水[15] 厉阶[16] ,自古为烈。历览载籍,辄为寒心。有国者且然,有家者犹细事也。然而大则殒身亡躯,小亦败命亏节,可不慎乎?吾乡有一巨家,拥资数万,累叶单传[17] 。至某,幼失怙恃[18] ,亲族鱼肉视之。赖老仆夫妇,克相主人,得以成立。年十六,即为毕姻。内人颇有殊色,琴瑟甚调,未免过于操缦[19] ,日渐羸尪[20] ,老仆深以为忧。甲午夏,某患时疫,病綦危。仆为延某名医,疗治之。既得汗矣,医嘱曰:“郎君先天既弱,后天复亏,今值大汗之余,真元尽失,宜谨戒色欲,方可有为;不然,弗可救。”仆如其言,奉主妇出居某家,躬亲药饵,加意调摄,不三日,即杖而起。乃某正届壮年,不耐岑寂,举目言笑,无与为欢,遂不信医言,而思妇不置。初犹忤悒于床笫,继乃见之于形声,辄自作主,使人迎妇归。仆沮[21] 之,怒且诃曰:“若欲使我离异耶?”仆不得已,逆主妇复还,深虑偾事[22] ,因命老妻伴宿,实逻守之。夜分二榻,使之各寝其一,然后明烛默坐,目不交睫。如是者三夕,防闲可谓慎密矣。某不得少纵,乃窃与妇谋,贳酒市脯,遍犒诸侍者,而尤力劝仆之妻,不觉沉醉,昏睡无知。及醒,则鸳鸯已在被底矣。力争之,方始异床。未及平明,旧疾大作,二目上视,血色尽枯。亟延医至,诊之,大惊曰:“房劳不慎,内生风邪,疾不可为已。”竟不立方,叹息而去。仆不敢斥主妇,惟怒其妻曰:“予使若守郎君,今何至此耶?”因挞之流血。而某竟以此不起,甫一昼夜而卒。家资瓜分于族姓,妇亦他适。仆每与人言及此,辄流涕曰:“使先主人不血食[23] ,予之过也。”闻者尽为恻然。又有宋姓行六者,服役于州郡,为人牛马走[24] 有年矣。故乡妻孥,弃之如遗。年六旬,积有余资,又复纳妾,未三月而伤其明。主人摈斥于外,同列亦多不齿。年余贫居一室,无可聊生。僚仆为之语曰:“六娘子不狂,六阿公不盲。”传之以为笑柄。此二事皆近所闻。因妄以《论语》语改数字以著戒曰:“及其病也,血气未复,戒之在色;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色。”[25] 嗟,嗟!病老固不可不戒,未病未老者,顾可漫不知戒耶!

——《萤窗异草》


【赏析】

这是一篇“色诫”。不过它的正文与“外史氏曰”部分的主题有所不同。

空上人指点迷津的杰作——画廊,一言以贯之,就是“女人是祸水”。廊上所画的女性,也确是让人望而生畏。你看,把少年男子绑在铜柱上用刀挖其心肝,摔在火床上用烙铁烫其手脚……真是可怖之极,惨不忍睹。那样的女人,谁敢领教?然而那只是空上人大彻大悟后的“明白画”,作为“祸水”的女人在人世间并非如此真相毕露。空上人的三世经历就说明了这一点。上人三世前为贵官,而且是位“廉隅自饬”的清官,不幸的是他太宠爱小老婆了,小老婆怎样说,他就怎样做,以致断错了人命案,清官变成了“浊官”,只好离职归田。可是他并未吸取教训,归田后又听了小老婆的话,强行干预一桩诉讼案件,结果蒙受奇耻大辱。他也有些清醒了,心里也在有些恨小老婆多事,可是当其“一笑回嗔”,又使他掉了魂似的,并且“至死而不悟”。上人再世是个书生,跟邻家女子私通过度,患病不起,那女子没等他死就改嫁别人了。今世则遇着一女鬼,也将“油枯灯尽”,幸亏为他师父所救,“以药投之,甫得更生。又以雷震其妖,顿化髑髅如白雪”,他这才清醒了。拜师之后,苦修三十载,于禅定之中“照见本来”,终于彻底觉悟过来。

今天的读者自然明白,“女人祸水论”不过是一种陈腐观念,女人同样也有正邪善恶之分。不过空上人三世所撞着的女性,看样子都不妙:第一个凭借丈夫权势及名望以售其私,败坏丈夫清德;第二个水性杨花,薄情薄义;第三个干脆是个女鬼。这三个女性,确实应予揭露和谴责。空上人于大彻大悟之后,将世上坏女子的形象画在廊上公之于众,其初衷也不能说错,只要不把世上所有的女子都看成“祸水”就行了。可惜世俗之人悟性不够,甚至执迷不悟或“攒眉”,或“锹锄交加”,辜负了空上人的好心。

而“外史氏曰”中提到的两个女性则不能说是坏人了。那“累叶单传”的少年不遵医嘱,不听忠心耿耿的仆人规劝,耍弄手腕去“玩命”,结果一命呜呼,怪得谁来?那纳妾的六旬老翁,也是因为纵欲过度而“伤其明”的,怎可归罪于“六娘子”?还有,“外史氏曰”是以“祸水厉阶,自古为烈。历览载籍,辄为寒心”开头的,但所举的两个例子却算不得妥帖,而且落脚点也是“及其病也,血气未复,戒之在色;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色”,“病老固不可不戒,未病未老者,顾可漫不知戒耶!”似乎把为人处世的大义要则转换到了养身之道方面,概念有欠统一。

本篇在写作手法上浓墨重彩,反复渲染,以此来发人深思。读者若有“悟性”,自可及而广之,而不仅仅限于“色”。

(全岳春)

注 释

[1].倾圮:倾,倾斜;圮,坍塌。

[2].瞿昙:释迦牟尼的俗姓。亦作乔答摩,人们常用以代称佛。

[3].诃逐:诃,同“呵”,大声喝斥。逐,驱赶。

[4].正德:明武宗年号(1506—1521)。

[5].上人:佛教称上德之人,一般用来指持戒严格、精于义学的僧人。

[6].卓锡:卓,立;锡,锡杖。指僧人在某地居留。

[7].攒眉:紧蹙双眉。

[8].褏(xiù)如充耳:褏,同“袖”。塞耳不闻的意思。

[9].廉隅自饬:要求自己品行端方。饬,命令,告诫。

[10].投闲:置身于闲散之中,指离职。

[11].剥面之辱:晋朝贾充曾问孙皓,在他当吴国皇帝的时候,为什么喜欢剥人的面皮?孙皓回答,是因为憎恶那些人脸皮太厚。后人用“剥面皮”讥讽人厚颜而不知羞耻。

[12].荏苒:指时间的渐进、推移。

[13].斫丧:因沉溺酒色而损害身体。

[14].噀:喷。

[15].祸水:旧时指惑人败事的女子。

[16].厉阶:祸患的来由。

[17].累叶单传:累叶,累世,世世代代。单传,仅有一男传宗接代。

[18].怙恃:指父母。

[19].操缦:调弦,这里指房事过度。

[20].羸尪:瘦弱,瘠病。

[21].沮(jǔ):阻止。

[22].偾事:败事。

[23].不血食:血食,受祭祀。不血食,无人祭祀,犹言断子绝孙。

[24].牛马走:像牛马一样受人役使。

[25].“因妄以《论语》语改数字”句:《论语》原文是:“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见《季氏》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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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4/27 12:0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