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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条 刎颈鸳鸯会 佚名
释义

刎颈鸳鸯会

佚名

入话:

眼意心期卒未休,

暗中终拟约秦楼。

光阴负我难相偶,

情绪牵人不自由。

遥夜定怜香蔽膝[1]

闷时应弄玉搔头[2]

樱桃花谢梨花发,

肠断青春两处愁。

丈夫只手把吴钩[3],欲斩万人头;如何铁石打成心性,却为花柔? 君看项籍并刘季[4],一怒使人愁;只因撞着虞姬戚氏,豪杰都休。

右诗、词各一首,单说着“情”“色”二字。此二字,乃一体一用也。故色绚于目,情感于心;情色相生,心目相视。虽亘古迄今,仁人君子,弗能忘之。晋人有云:“情之所钟,正在我辈。”慧远[5]曰:“顺觉如磁石遇针,不觉合为一处。无情之物尚尔,何况我终日在情里做活计[6]耶?”

如今则管说这“情”“色”二字则甚?

且说个临淮武公业,于咸通中,任河南府功曹参军。爱妾曰非烟,姓步氏,容止纤丽,弱不胜绮罗;善秦声[7],好诗弄笔。公业甚嬖[8]之。比邻乃天水赵氏第也,亦衣缨之族[9]。其子赵象,端秀有文学。忽一日,于南垣隙中,窥见非烟,而神气俱丧,废食思之,遂厚赂公业之阍人[10],以情告之。阍有难色,后为赂所动,令妻伺非烟闲处,具言象意。非烟闻之,但含笑而不答。

阍媪尽以语象。象发狂心荡,不知所如,乃取薛涛笺[11],题一绝于上。诗曰:

绿暗红稀起暝烟,

独将幽恨小庭前。

沉沉良夜与谁语?

星隔银河月半天。

写讫,密缄之,祈阍媪达于非烟。非烟读毕,吁嗟良久,向媪而言曰:“我亦曾窥见赵郎,大好才貌,今生薄福,不得当之。尝嫌武生粗悍,非青云器[12]也。”乃复酬篇,写于金凤笺。诗曰:

画檐春燕须知宿,

兰浦双鸳肯独飞?

长恨桃源诸女伴,

等闲花里送郎归。

封付阍媪,令遗[13]象。象启缄,喜曰:“吾事谐[14]矣。”但静室焚香,时时虔祷以候。越数日,将夕,阍媪促步而至,笑且拜,曰:“赵郎愿见神仙否?”象惊,连问之。传非烟语曰:“功曹今夜府直,可谓良时。妾家后庭,即君之前垣也。若不逾约好,专望来仪[15],方可候晤。”语罢,既曛黑,象乘梯而登,非烟已令重榻于下[16]。既下,见非烟艳妆盛服,迎入室中,相携就寝,尽缱绻之意焉。及晓,象执非烟手,曰:“接倾城之貌,挹[17]希世之人,已誓幽明[18],永奉欢狎。”言讫,潜归。兹后不盈旬日,常得一期于后庭矣,展幽微之思,罄宿昔之情,以为鬼鸟不知,人神相助。如是者周岁。

无何,非烟数以细过,挞其女奴。奴衔之,乘间尽以告公业。公业曰:“汝慎勿扬声,我当自察之。”后常至直日,乃密陈状请假。迨夜,如常入直,遂潜伏里门。俟暮鼓既作,蹑足而回,循墙至后庭,见非烟方倚户微吟,象则据垣斜睇。公业不胜其忿,挺前欲擒象。象觉,跳出。公业持之,得其半襦,乃入室,呼非烟诘之。非烟色动,不以实告。公业愈怒,缚之大柱,鞭楚血流。非烟但云:“生则相亲,死亦无恨!”遂饮杯水而绝。

象乃变服易名,远窜于江湖间,稍避其锋焉。可怜:

雨散云消,花残月缺。

且如赵象知机识务,事脱虎口,免遭毒手,可谓善悔过者也。于今又有个不识窍的小二哥,也与个妇人私通,日日贪欢,朝朝迷恋,后惹出一场祸来,尸横刀下,命赴阴间,致母不得侍,妻不得顾,子号寒于严冬,女啼饥于永昼,静而思之,着何来由?况这妇人不害了你一条性命了!真个:

娥眉本是婵娟刃,杀尽风流世上人。

权做个笑耍头回。

说话的,你道这妇人住居何处?姓甚名谁?元(原)来是浙江杭州府武林门外落乡村中,一个姓蒋的生的女儿,小字淑珍。生得甚是标致,脸衬桃花,比桃花不红不白;眉分柳叶,如柳叶犹细犹弯。自小聪明,从来机巧,善描龙于刺凤,能剪雪以裁云。心中只是好些风月,又饮得几杯酒。年已及笄,父母议亲,东也不成,西也不就。每兴凿穴之私[19],常感伤春之病。自恨芳年不偶,郁郁不乐。垂帘不卷,羞教紫燕双飞;高阁慵凭,厌听黄莺并语。

未知此女几时得偶素愿?因成商调《醋葫芦》小令十篇,系于事后,少述斯女始末之情。

奉劳歌伴,先听格律,后听芜词:

湛秋波,两剪明;露金莲,三寸小。弄春风杨柳细身腰,比红儿态度应更娇。他生的诸般齐妙,纵司空见惯也魂消。

况这蒋家女儿,如此容貌,如此伶俐,缘何豪门巨族,王孙公子,文士富商,不求行聘?却这女儿心性有些跷蹊,描眉画眼,敷粉施朱,梳个纵鬓头儿,着件叩身衫子,做张做势,乔模乔样,或倚槛凝神,或临街献笑,因此闾里皆鄙之。所以迁延岁月,顿失光阴,不觉二十余岁。

隔邻有一儿子,名叫阿巧,未曾出幼,常来女家嬉戏。不料此女已动不正之心有日矣。况阿巧不甚长成,父母不以为怪,遂得通家,往来无间。一日,女父母他适,阿巧偶来。其女相诱入室,强合焉。忽闻扣户声急,阿巧惊遁而去。女父母至家,亦不知也。且此女欲心如炽,久渴此事,自从情窦一开,不能自已。阿巧回家,惊气冲心而殒。女闻其死,哀痛弥极,但不敢形诸颜颊。

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锁修眉,恨尚存;痛知心,人已亡。霎时间云雨散巫阳[20],自别来几日行坐想。空撇下一天情况[21],则除是梦里见才郎。

这女儿自因阿巧死后,心中好生不快活,自思量道:“皆由我之过,送了他青春一命。”日逐蹀躞[22]不下。倏尔又是一个月来,女儿晨起梳妆,父母偶然视听其女颜色精神,语言恍惚。老儿因谓妈妈曰:“莫非淑珍做出来了?”殊不知其女春色飘零,蝶粉、蜂黄都退了;韶华狼藉,花心、柳眼已开残。妈妈、老儿互相埋怨了一会,“只怕亲戚耻笑!常言道:‘女大不中留。’留在家中,却如私盐包儿[23],脱手方可。不然,直待事发,弄出丑来,不好看。”那妈妈和老儿说罢,央王嫂嫂作媒:“将高就低,添长补短,发落了罢。”

一日,王嫂嫂来说,嫁与近村某二郎为妻。且某二郎是个农庄之人,又四十多岁,只图美貌,不计其他也。过门之后,两个颇说得着。瞬忽间十有余年,某二郎被他彻夜盘弄衰惫了,年将五十之上,此心已灰,奈何此妇正在妙龄,酷好不厌,仍与夫家西宾[24]有事。某二郎一见,病发身故。这妇人眼见断送两人性命了。

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结姻缘,十数年;动春情,三四番。萧墙祸起片时间,到如今反为难上难。把一对鸾凤惊散,倚栏干无语泪偷弹。

那某大郎斥退西宾,择日葬弟之柩。这妇人不免守孝三年。其家已知其非,着人防闲[25]。本妇自揣于心,亦不敢妄为矣。朝夕之间,受了多少的熬煎,或饱一顿,或缺一餐,家人咸视为敝帚也。将及一年之上,某大郎自思:“留此无益,不若逐回,庶免辱门败户。”遂唤原媒,眼同将妇罄身赶回。本妇如鸟出笼,似鱼漏网,其余服饰,亦不较也。

妇抵家,父母只得收留,那有好气待他,如同使婢。妇亦甘心忍受。

一日,张二官过门,因见本妇,心甚悦之,俾[26]人说合,求为继室。女父母允诺,恨不推将出去。且张二官是个行商,多在外,少在内,不曾打听得备细,就下盒盘羊酒,涓吉[27]成亲。

这妇人不去则罢,这一去,好似:

猪羊奔屠宰之家,一步步来寻死路。

是夜,画烛摇光,粉香喷雾。绮罗筵上,依旧两个新人;锦绣衾中,各出一般旧物。

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喜今宵,月再圆;赏名园,花正芳。笑吟吟携手上牙床,恣交欢恍然入醉乡。不觉的浑身通畅,把断弦重续两情偿。

他两个自花烛之后,日则并肩而坐,夜则叠股而眠;如鱼藉水,似漆投胶。一个全不念先夫之恩念,一个那曾题亡室之音容。妇羡夫之殷富,夫怜妇之丰仪。两个过活了一月。一日,张二官人早起,分付虞候[28]收拾行李,要往德清取账。这妇人怎生割舍得他去?张二官人不免起身,这妇人簌簌垂下泪来。张二官道:“我你既为夫妇,不须如此。”各道保重而别。

别去又早半月光景。这妇人是久旷之人,既成佳配,未尽畅怀,又值孤守岑寂,好生难遣,觉身子困倦,步至门首闲望,对门店中一后生,约三十已上年纪,资质丰粹,举止闲雅,遂问随侍阿满。阿满道:“此店乃朱理秉中开的。此人和气,人称他为朱小二哥。”妇人问罢,夜饭也不吃,上楼睡了。楼外乃是官河,舟船歇泊之处。将及二更,忽闻稍人嘲歌声隐约,记得后两句,曰:

有朝一日花容退,双手招郎郎不来。

妇人自此复萌觊觎[29]之心,往往倚门独立。朱秉中时来调戏。彼各相慕,目成眉语,但不能一叙款曲[30]为恨也。

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美温温,颜面肥;光油油,鬓发长。他半生花酒肆颠狂,对人前扯拽都是谎。全无有风云气象,一谜里窃玉与偷香。

这妇人羡慕朱秉中不已,只是不得辏巧。一日,张二官讨账回家,夫妇相见了,叙些间阔[31]的话。本妇似有不悦之意,只是勉强奉承,一心倒在朱秉中身上了。张二官在家,又住了一个月以上,正值仲冬天气,收买了杂货赶节,赁船装载,到彼发卖之间,不甚称意,把货都赊与人上了,旧账又讨不上手,俄然逼岁,不得归家过年,预先寄些物事回家支用不题。且说朱秉中因见其夫不在,乘机去这妇人家贺节。留饮了三五杯,意欲做些暗昧之事,奈何往来之人,应接不暇,取便约在灯宵相会。秉中领教而去。捻指间,又届十三试灯之夕。于是:

户户鸣锣击鼓,家家品竹弹丝。游人队队踏歌声,仕女翩翩垂舞袖。鳌山彩结,嵬峨百尺矗晴空;凤篆香浓,缥缈千层笼绮陌。闲庭内外,溶溶宝烛光辉;杰阁高低,烁烁华灯照耀。

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奏箫韶,一派鸣;绽池莲,万朵开。看六街三市闹攘攘,笑声高满城春似海。期人在灯前相待,几回家又恐燕莺猜。

其夜,秉中老早的更衣着靴,只在街上往来。本妇也在门首抛声衒俏。两个相见暗喜,准定目下成事。不期伊母因往观灯,就便探女。女扃户邀入参见,不免留宿。秉中等至夜分,闷闷归卧。次夜如前,正遇本妇,怪问如何爽约,挨身相就,止做得个“吕”字儿而散。少间,具酒奉母,母见其无情无绪,向女而曰:“汝如今迁于乔木,凡宜守分,也与父母争一口气。”岂知本妇已约秉中等了二夜了,可不是鬼门上贴卦?平旦,买两盒饼馓,雇顶轿儿,送母回了。

薄晚,秉中张个眼慢,钻进妇家,就便上楼。本妇灯也不看,解衣相抱,曲尽于飞[32]。然本妇平生相接数人,或老或少,那能造其奥处?自经此合,身酥骨软,飘飘然,其滋味不可胜言也。且朱秉中日常在花柳丛中打交,深谙十要之术。那十要?

一要滥于撒镘[33],二要不算工夫,

三要甜言美语,四要软款温柔,

五要乜斜缠帐[34],六要施呈枪法,

七要妆聋做哑,八要择友同行,

九要串杖[35]新鲜,十要一团和气。

若狐媚之人,缺一不可行也。

再说秉中已回,张二官又到。本妇便害些“木边之目”,“田下之心”,要好,只除相见。

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报黄昏,角数声;助凄凉,泪几行。论深情海角未为长,难捉摸这般心内痒。不能勾相偎相傍,恶思量萦损九回肠。

这妇人自庆前夕欢娱,直至佳境,又约秉中晚西相会,要连歇几十夜,谁知张二官家来,心中气闷,就害起病来,头疼、腹痛、骨热、身寒。张二官颙望[36]回家将息取乐,因见本妇身子不快,倒戴了一个愁帽,遂请医调治,倩巫烧献,药必亲尝,衣不解带,反受辛苦似在外了。且说秉中思想,行坐遑安,托故去望张二官,称道:“小弟久疏趋侍,昨闻荣回,今特拜谒,奉请明午于蓬舍少具鸡酒,聊与兄长洗尘。幸勿他却。”翌日,张二官赴席。秉中出妻女奉劝,大醉扶归。已后还了席,往往来来。本妇但闻秉中在座,说也有,笑也有,病也无。倘或不来,就呻吟叫唤,邻壁厌闻。张二官指望便好,谁知日渐沉重。本妇病中,但瞑目,就见向日之阿巧支手某二郎偕来索命,势甚狞恶。本妇惧怕,难以实告,惟向张二官道:“你可替我求问,几时脱体?”如言,径往洞虚先生卦肆,卜下卦来,判道:“此病大分不好,有横死老幼阳人在命为祸。非今生,乃宿世之冤。今夜就可办备福物、酒果、冥衣各一分,用鬼宿渡河之次,向西铺设,苦苦哀求,庶有少救。不然,不可也。”

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揶揄来,若怨咱;朦胧着,便见他。病恹恹害的眼见花,瘦身躯怎禁没乱杀?则说不和我干罢,几时节离了两冤家!

张二官正依法祭祀之间,本妇在床又见阿巧和某二郎击手言曰:“我辈已诉于天,着来取命。你央后夫张二官再四恳求,意甚虔恪[37],我辈且容你至五五之间,待同你一会之人,却假弓长之手,与你相见。”言讫,欻然不见了。本妇当夜似觉精爽些个,后看看复旧,张二官喜甚不题。却见秉中旦夕亲近,馈送迭至,意颇疑之,尤未为信。一日,张二官入城催讨货物,回家进门,正见本妇与秉中执手联坐。张二官倒退扬声,秉中迎出相揖。他两个亦不知其见也。话说的张二官当时见他殷勤,已自生疑七八分了,今日辏个满怀,辏成十分。张二官自思量道:“他两个若犯在我手里,教他死无葬身之地!”遂往德清去做买卖。到了德清,已是五月初一日,安顿了行李在店中,上街买一口刀,悬挂腰间,至初四日,连夜奔回,匿于他处,不在话下。

再提本妇渴欲一见,终日去接秉中,秉中也有些病在家里。延至初五日,阿满又来请赴鸳鸯会。秉中勉强赴之。楼上已张筵水陆矣:盛两盂煎石首,贮二器炒山鸡。酒泛菖蒲,糖浇角黍。其余肴馔蔬果,未暇尽录。两个遂相轰饮,亦不顾其他也。

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绿溶溶,酒满斟;红焰焰,烛半烧。正中庭花月影儿交,直吃得玉山时自倒。他两个贪欢贪笑,不堤防门外有人瞧。

两个正饮间,秉中自觉耳热眼跳,心惊肉战,欠身求退。本妇怒曰:“怪见终日请你不来,你何轻贱我之甚!你道你有老婆,我便是无老公的?你殊不知我做鸳鸯会之主意。夫此二鸟,飞鸣宿食,镇常相守;尔我生不成双,死作一对。”昔有韩凭妻美,郡王欲夺之,夫妻自杀。王恨,两冢瘗之。后冢上二连理树,上有鸳鸯,悲鸣飞去。此两个要效鸳鸯比翼交颈,不料便成语谶。况本妇甫能䦛䦟[38]得病好,就便荒淫无度,正是:

偷鸡猫儿性不改,养汉婆娘死不休。

再说张二官提刀在手,潜步至门梯树窃听,见他两个戏谑歌呼,历历在耳,气得按捺不下,打一砖去。本妇就吹灭了灯,声也不则了。连打了三块,本妇教秉中先睡:“我去看看便来。”阿满持烛前行,开了大门,并无人迹。本妇叫道:“今日是个端阳佳节,那家不吃几杯雄黄酒?”正要骂间,张二官跳将下来,喝道:“泼贱!你和甚人夤夜吃酒?”本妇唬得战做了一团,只说:“不!不!不!”张二官乃曰:“你同我上楼一看,如无,便罢!荒(慌)做甚么?”本妇又见阿巧、某二郎一齐都来,自分必死,延颈待尽。秉中赤条条惊下床来,匍匐,口称:“死罪!死罪!情愿将家私并女奉报,哀怜小弟母老妻娇,子幼女弱!”张二官那里准他!则见刀过处:

一对人头落地,两腔鲜血冲天。

当初本妇卧病,已闻阿巧、某二郎言道:“五五之间,待同你一会之人,假弓长之手,再与相见。”果至五月五日,被张二官杀死。“一会之人”,乃秉中也。

祸福未至,鬼神必先知之,可不惧欤!故知士矜才则德薄,女衒色则情放。若能如执盈[39],如临深[40],则为端士、淑女矣。岂不美哉?惟愿率土之民,夫妇和柔,琴瑟谐协;有过则改之,未萌则戒之,敦崇[41]风教,未为晚也。

在座看官,要备细请看叙大略,漫听秋山一本《刎颈鸳鸯会》。又调《南乡子》一阕于后。

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见抛砖,意暗猜;入门来,魂已惊。举青锋过处丧多情,到今朝你心还未省!送了他三条性命,果冤冤相报有神明。

词曰:

春云怨啼鹃,玉损香消事可怜。一对风流伤白刃,冤。冤。惆怅劳魂赴九泉。抵死苦留连,想是前生有业缘。景色依然人已散,天。天。千古多情月自圆。

正所谓:

当时不解恩成怨,今日方知色是空。

〔注〕

[1]蔽膝:围于衣服前面的大巾,用以蔽护膝盖。

[2]搔头:簪的别称。

[3]吴钩:指利剑。

[4]项籍、刘季:指项羽、刘邦。词中说他们两人宠爱虞姬、戚夫人,故而英雄气短。

[5]慧远:东晋名僧,精通般若性空之学,被后世净土宗人推尊为初祖。

[6]活计:犹工夫。

[7]秦声:秦地(今陕西)的歌曲,犹如说“秦腔”。

[8]嬖(bì):宠爱。

[9]衣缨之族:即衣冠门第,贵族之家。

[10]阍人:看门者。

[11]薛涛笺:唐代名妓薛涛曾制作一种深红色的小诗笺,当时称之为薛涛笺。

[12]青云器:指胸怀旷达、志趣高远之人。

[13]遗(wèi):赠送。

[14]谐:办成。

[15]来仪:《书经·益稷》有“凤凰来仪”之句,意即凤凰来舞而有容仪。后来就以“来仪”为称人来到的敬辞。

[16]重榻于下:指把榻椅之类重叠地叠起来放在下面。

[17]挹:引。

[18]已誓幽明:已经对着鬼神发过誓。

[19]凿穴之私:喻指与人私通、偷情的念头。

[20]巫阳:即巫山。据宋玉《高唐赋序》记述,楚怀王游高唐,昼寝,梦与巫山神女欢会。后世遂用之指代男女幽会。

[21]情况:情义,恩情。

[22]蹀躞(dié

xiè):来回走动,忐忑不宁。

[23]私盐包儿:旧时政府垄断食盐的产制运销,禁止私煮和商贩私售,故家中藏有私盐包儿是危险的。此处喻指女儿大了,不及时出嫁,弄出丑事来,就不好收场了。

[24]西宾:家塾教师。

[25]防闲:防止言行不轨。

[26]俾:使。

[27]涓吉:选择吉祥的日子。

[28]虞候:侍从,仆人。

[29]觊觎:非分的希望或企图。

[30]款曲:衷情,诚挚殷勤的心意。

[31]间阔:离别。

[32]曲尽于飞:尽情取乐。

[33]撒镘:放手花钱。

[34]乜斜:眯着眼睛斜视。缠帐:纠缠。

[35]串杖:即穿着、打扮。

[36]颙望:盼望。

[37]虔恪:虔诚恭敬。

[38]䦛䦟(chuài):用力撑持。

[39]执盈:意指守己、安分。

[40]临深:意指小心谨慎。

[41]敦崇:推崇、崇尚。

本篇为宋元话本,录自《清平山堂话本》,撰人未详。《警世通言》第三十八卷作《蒋淑真刎颈鸳鸯会》,文字稍有不同。

话本叙蒋淑珍犯淫被戮之事。蒋淑珍原是乡村女子,生得脸如桃花,眉分柳叶,甚是标致;又兼“自小聪明,从来机巧”,“只是好些风月”。未嫁前,即依门卖俏,并与邻家少儿阿巧偷情。嫁与某二郎后,又与家中教席私通。二郎被她气死后,她转嫁张二官,又与轻薄子弟朱秉中私通。先后害得三个男子断送了性命,因此该话本又叫《三送命》。蒋淑珍如此淫纵无行,无疑严重悖逆了“从一而终”的封建妇德,不仅伤风败俗,而且害人害己,她最后就遭阴魂索命,被张二官手刃。所以,该话本又曾被叫做《冤报冤》。

话本取名《三送命》,突出的是“色是祸媒人”的意旨。话本开头即说:“丈夫只手把吴钩,欲斩万人头,如何铁石打成心性,却为花柔?君看项籍并刘季,一怒使人愁,只因撞着虞姬戚氏,豪杰都休。”意即像项羽和刘邦这样的豪杰,都毁在美人手里,何况是凡夫俗子呢?他还说:“娥眉本是婵娟刃,杀尽风流世上人。”不仅强调女色可畏可怖,而且是苦口婆心地奉劝男人戒色。

话本取名《冤报冤》,则强调了妇人犯淫,必遭报应的观点。话本作者显然是将蒋淑珍当成“淫妇”的典型来描写的,认为三个男子贪色殒身,皆因蒋淑珍卖俏迎奸所致,所以为示惩戒,就有意让阿巧、某二郎等阴魂索命,致蒋身首异处,说这是“冤冤相报有神明”。其意是希望人们尤其是女人们能从她的败德、淫行、恶果中汲取教训,不要步其后尘。这样的思想意旨,当然带有浓厚的封建男权意识色彩。

而话本取名《刎颈鸳鸯会》,则又客观上彰显了一种生死不移之“情”。实际上,倘若抛开“女人是祸水”的成见,从女性的角度来观照蒋淑珍的性格、命运,则她的一生也不乏可悲、可怜,值得理解、同情之处。比如,就她的貌丽、聪慧来说,她本应获得美满的姻缘,可在那个时代,貌丽、爱美似乎成了罪过,性格活泼、外露竟会招致“闾里”的鄙视。为什么呢?《女论语》上说:“内外异处,男女异群,不窥壁外,不出外庭。出必掩面,窥必藏行,男非眷属,互不通名。”蒋就因为个性行为不合这扼杀少女自由的闺范,故而芳年不偶,青春蹉跎,以致为解性爱饥渴而与阿巧偷尝禁果。阿巧受惊而死,她“哀痛弥极”,“日逐蹀躞不下”,可见其生性并不邪恶。后来,她被胡乱嫁给一年老庄农,“过门之后,两个颇说得着”。可十年后,夫妇性爱严重缺失,致使她难耐寂寞,而“与夫家西宾有事”。这又可见,其夫若非年老而性无能,她也不会有越轨之举。夫死后,她“无语泪偷弹”,“朝夕之间,受了多少煎熬,或饱一顿,或缺一餐,家人咸视为敝帚”,亦可谓不幸矣!好歹易嫁张二官,不料张又时常行商在外,她成了“望门寡”,“孤守岑寂,好生难遣”,使她又对“资质丰粹,举止闲雅”的朱秉中一见倾心,并从朱身上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性爱满足,如小说所写:“本妇平生相接数人,或老或少,那能造其奥处?自经此合,身酥骨软,飘飘然,其滋味不可胜言也。”也就是说,她终于找到了与她灵肉一体的“另一半”,故而她要牢牢地抓住他,她设“鸳鸯会”就是为了表明她生死以之的决心:“夫此二鸟,飞鸣宿食,镇常相守;尔我生不成双,死作一对。”也许她已意识到了私通下场的悲惨,但能“死作一对”,她就觉得无怨无憾了。

于此不难看出,这个可怜的女人,一生所梦想、追求的不过就是情投意合、灵肉一体的美满姻缘。只可惜森严苛刻的封建闺范从一开始就压抑、扭曲了她的梦想和追求,而性爱严重缺乏的婚姻,又迫使她在无法改变婚姻现状的情况下,不得不铤而走险,采用通奸这种畸形的方式以获得身心的满足。恩格斯说过,现代那种以双方互恋为前提的、强烈持久的性爱,“在古代充其量只是在通奸的场合才会发生”(《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因此,她的放浪淫纵,虽不好说与她的人性弱点没有关系,但最主要的原因,恐怕还是在于她所面临的婚姻、礼教窒息了她正常的人欲和人性。设若她嫁的丈夫,不是年纪大、性无能、或长期在外,设若她拥有自主恋爱、选择配偶的权力,那么她通奸被杀的人生悲剧应该说是可以避免的。

可悲的是,她缺的正是这样的人身自由。所以,她的悲剧对于今人认识封建婚姻礼教扭曲、摧残人性的不合理一面,是有一定价值的;同时,它也使人看到了在当时的社会历史条件下,妇女欲追寻人性的舒展和性爱的满足,是多么的艰辛、不易。

(纪德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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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鉴赏辞典收录526条唐宋小说鉴赏词条,基本涵盖了大多数唐宋小说的鉴赏及作者简介,是语文学习的必备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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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6/16 0:13: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