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杖

王浮

陈敏，孙皓之世为江夏^[1]太守。自建业^[2]赴职，闻宫亭^[3]庙验，过乞在任安稳，当上银杖一枚。年限既满，作杖拟以还庙。抚捶铁以为干，以银涂之。寻征为散骑常侍^[4]，往宫亭，送杖于庙中讫，即进路。

日晚，降神巫宣教曰：“陈敏许我银杖，今以涂杖见与，便投水中，当送以还之。欺蔑之罪，不可容也。”于是取杖看之，剖视，中见铁干，乃置之湖中。杖浮在水上，其疾如飞，遥到敏舫前，敏舟遂覆也。

〔注〕

[1]孙皓（hào）：三国时吴国的皇帝（264—280年在位）。江夏：郡名，晋置，治所在安陆（今湖北安陆）。

[2]建业：吴国的都城，在今江苏南京。

[3]宫亭：湖名，即鄱阳湖的南湖，在今江西省北部。

[4]散骑常侍：官名。在皇帝左右，入则规谏过失，以备顾问；出则骑马散从。

本篇选自《神异记》。

这篇短文，观其本意，似在借宫亭庙神惩治食言者以宣扬诚信。人应该守信用，尤其是对神祇不能说假话，否则就要受到惩罚。那个江夏太守陈敏食言自肥，岂能不取其咎？试想，连神都敢骗的人，你还指望他诚信，或者对辖下的老百姓好吗？他能够骗神，他在江夏任上之政绩就可想而知。其实，也不必从他骗神这件事知其为人，就冲他上任时乞“在任安稳”，是保官位而非求国泰民安，其人品即不足论。不过，假如陈敏不是贪得发昏，肆无忌惮，老虎头上捋须，而是分清对象，对神履行诺言，银杖一枚，按量按质奉上，那么陈敏的结局可就大不一样。不仅外放“在任安稳”，其内转升迁也会安稳得很。

在旧中国数千年封建社会中，老百姓向来轻如草芥，他们的喜怒对官吏的升迁沉浮不起任何作用。“上台喜便是好官”，把上台糊弄好了，就会“在任安稳”，否则就会翻船。上台，在本篇其实就是宫亭庙神，这是官场腐败，贿赂公行，虽主政者不断肃清吏治而贪酷依旧，成为痼疾的根本原因。

小说篇幅虽短，却极完整：以许诺银杖始，以寡信受惩为结。小小银杖的始末，深刻揭示了一个贪鄙寡信太守的丑恶灵魂。

（于天池 王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