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陶

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鉴赏】《陇西行》本乐府《相和歌辞·瑟调曲》旧题，内容多写边塞战争。陈陶有《陇西行》四首，此为其二。

诗歌并不正面描写战斗场面，首句借士兵态度暗示战事之激烈：“誓扫匈奴”表现士兵们态度坚决、胆气豪壮，“不顾身”凸显其作战的英勇顽强。

第二句笔锋跳转，描述将士阵亡场面。汉代曾设羽林军，他们身穿锦衣貂裘，以作战英勇、顽强著称，这里的“貂锦”即借代唐军精锐部队。五千之众的精锐士兵牺牲，也可想见之前经历了一场如何惨烈的厮杀。“胡尘”代指边境少数民族地区，这一词语表现了激战带来的尘土喧嚣，并暗示出其时弥漫天地的肃杀气氛。尘埃未定，而生命已静卧沙场，一动一静，对比鲜明，触目惊心。

前两句对战争的描述，为下文做了铺垫。惨烈的伤亡，自然引出第三句——无定河边累累白骨。无定河发源于内蒙古，流经陕北米脂、绥德等地，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由于历代连绵不断的战乱，屯军开垦，破坏植被，浊流滚滚，泥沙沉淀于河床，使河身难以稳定，故称“无定”。杜甫《兵车行》有“古来白骨无人收”之句，与此句反映了同样的现实。但杜甫诗中说“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此诗尾句则意思更进一层，无论男女，都难以抵御战争的残酷。

第四句再次转折，视线由边境转换到士兵家乡，旖旎的梦境中，妻子还在期盼丈夫归来，或许在幻想互诉相思，或许在设想重逢后的美好生活……却不知丈夫已经战死。夫妻间感情越深，则梦境越甜美，与现实的落差就越大，悲剧色彩也就越浓郁。而事实上，妻子只是千千万万军人家属的代表，其他那些父母、兄弟、儿女翘首企盼的背后，隐藏了多少埋骨他乡的惨剧? 多少亲人的血泪斑斑?

三、四句是诗中名句。这两句采用流水对的形式，语气连贯而下，而反差强烈。作者以类似电影蒙太奇手法，将边境与家乡，现实与梦境，惨烈与温柔进行对比，生死对照，无限凄婉。“可怜”一词，兼摄两地：无定河边，野死不葬固然可怜;千里之外，痛失亲人也足堪悲;而灾难降临，却浑然不觉，仍抱着美好的希望，就更加令人同情。“犹是”一词，平中见奇，包含伤感、怜悯、叹息、无奈、沉痛……明王世贞《艺苑卮言》赞赏此诗后二句“用意工妙”(卷四)，不为虚美。

全诗环环相扣，语意几经转折，通过鲜明的形象、强烈的对比，揭露了战争给普通家庭带来的伤害。诗人并未追问战争的价值，或许在个体生命的苦痛面前，再宏大的价值都显得疏远而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