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州士人

《异闻总录》

宣和[1] 七年春，相州[2] 士人来京师。调官归，出封丘门，见妇人着红背子，戴紫幂首[3] ，行于马前，相去十余步，无仆从随后。甚异之，策马追逐。妇人行迹不加速，终不可及。到陈桥镇，忽小立回顾曰：“汝何见蹑，切无起妄想，且得大祸。吾乃太社之神，奉上帝命押汴都诸神五百辈，赴东岳收管，不为汝得见之。”俄风吹幂堕，士人喜而就视，乃大面如盘，无口与鼻，但纵横数十眼，光闪烱然。其人绝叫堕地，移时始苏。密与识者言，疑神舍去，非国之福。明年果受兵，城遂陷。此事闻之于徐端立。吕察问云：其叔曾祖文靖公未达时，尝夜步月下，逢妇人以红幂首立于侧。公了不顾。妇人言：“官人觑我一觑。”亦不答。至于再三。漫揭其幂，则满面皆眼也。叱之曰：“恁嘴脸却要人看。”妇无语，而立不动。少顷，公复过前，乃谢曰：“官人真有宰相器量。”遂没见。盖亦此类，出而试人云。

【赏析】

这是一篇饶有讽刺意味的小说。相州士人显然是一好色之徒。见妇人在外，“无仆从随后”，便尾随而去，大约是有勾引良家妇女之意。戴面罩的女子好言相劝，令其“无起妄想”，可是这个读书人还不甘心，趁女子面罩堕地之机，偷看女子容貌，结果是看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怪脸，于是大吃一惊，“绝叫堕地”。小说中的文靖公是一正派男子，月下遇见戴红面罩的女子，却了然不顾。只是在其再三要求下，“漫揭其幂罩”，所见也是一个前所未见的怪脸。这位身正心亦正的读书人不但没有吃惊，反而十分恼怒地嘲讽她：这般嘴脸也要人看？同是读书人，一个追随女人要看；一个了然不顾，不要看。同是那张“大面如盘，无口与鼻，但纵横数十眼”的怪脸，想看的大惊失色；不想看的神态安然。小说的作者正是在这样的两两映照之中，说出了一个十分简单的道理：心存邪念，想入非非，一旦事与愿违，便在心理上难以承受。心无幻想，不抱任何奢望，方能够处变不惊，易于应付意想不到的情况。小说结尾处说文靖公“真有宰相器量”，大约也就是这么个意思。

本篇中的太社神应该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后土”。作为地方神祇的统领，在开封面临兵乱之前把当地五百神灵一并带走，亦足见其权势与威严。至于小说中提到的东岳，就是山东泰山。泰山神东岳天齐仁圣帝，据说是天帝之孙（见《梦粱录》卷二），《云笈七签》则说他“领群神五千八百人，主治死生，百鬼之主帅也”。所以，开封的五百神被押送到他那里拘管，便是在情理之中的事了。

（陈建生）

注　释

[1].宣和：北宋徽宗的年号（1119—1125）。

[2].相州：治所在今河南安阳。

[3].幂首：遮盖头部的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