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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条 梁四公 张说
释义

梁四公

张说

梁天监中,有闯、傑、、仉[1]四公谒武帝。帝见之甚悦,因命沈隐侯约作覆,将与百寮共射之。时太史适获一鼠,约匣而缄之以献,帝筮之遇蹇之噬嗑[2]。帝占成。群臣受命献卦者八人,有命待成俱出。帝占决,置诸青蒲,申命闯公揲蓍。对曰:“圣人布卦,其象吉矣。依象辩物,何取异之?请从帝命卦。”时八月庚子日巳时。闯公奏请沈约举帝卦上一蓍以授臣。既撰占成,置于青蒲而退。读帝占曰:“先蹇后噬嗑是其时,内艮外坎是其象。坎为盗,其鼠也。居蹇之时,动其见嗑,其拘系矣。噬嗑六爻,四无咎,一利艰贞。非盗之事。上九荷校灭耳凶,是因盗获戾,必死鼠也。”群臣蹈舞呼万岁。帝自矜其中,颇有喜色。次读八臣占词,或辩于色,或推于气,或取于象,或演于爻,或依鸟兽龟龙,阴阳飞伏。其文虽玄远,然皆无中者。末启闯公占曰:“时日王相,必生鼠矣。且阴阳晦而入文明。从静止而之震动,失其性,必就擒矣。金盛之月,制之必金。子为鼠,辰与艮合体。坎为盗,又为隐伏。隐伏为盗,是必生鼠也。金数于四,其鼠必四。离为文明,南方之卦。日中则昃,况阴类乎?晋之繇日,死如弃如。实其事也,日敛必死。”既见生鼠,百寮失色。而尤闯公曰:“占辞有四,今者唯一,何也?”公曰:“请剖之。”帝性不好杀,自恨不中。及至日昃,鼠且死矣。因令剖之,果妊三子。是日,帝移四公于五明殿西阁,示更亲近,其实囚之。唯朔望伏腊,得于义贤堂见诸学士。然有军国疑议,莫不参预焉。

大同中,盘盘国[3]、丹丹国、扶昌国、高昌国遣使献方物。帝令有司设充庭法驾,雅乐九阕。百寮具朝服如元正[4]之仪。帝问四公:“异国来廷,爵命高下?”欲以上公秩加之。公曰:“成王太平,周公辅政,越裳氏重译来贡[5],不闻爵命及之;春秋邾楚[6]之君,爵不加子。设使其君躬聘,依礼经,位止子男。若加以上公,恐非稽古。”帝固谓公更详定之。俄属暴风如旋轮,曳帝裙带。帝又问其事。公曰:“明日亦未果,请他日议之。”帝不怿。学士群诽之。向夕,帝女坠阁而死,礼竟不行。后诘之,对曰:“旋风袭衣,爱子暴殒,更何疑焉。”

高昌国遣使贡盐二颗,颗如大斗,状白似玉。干蒲桃[7]、刺蜜[8]、冻酒、白麦面,王公士庶皆不之识。帝以其自万里绝域而来献,数年方达。文字言语与梁国略同。经三日,朝廷无祗对者。帝命傑公迓之。谓其使曰:“盐一颗是南烧羊山[9]月望收之者,一是北烧羊山非月望收之者。蒲桃七是洿林,三是无半。冻酒非八风谷所冻者,又以高宁酒和之。刺蜜是盐城所生,非南平城者。白麦面是宕昌者,非昌垒真物。”使者具陈实情:“面为经年色败,至宕昌贸易填之。其年风灾,蒲桃刺蜜不熟,故驳杂。盐及冻酒,奉王急命,故非时尔。”因又问紫盐[10]。云:“自中路遭北凉所夺,不敢言之。”帝问傑公群物之异。对曰:“南烧羊山盐文理粗,北烧羊山盐文理密。月望收之者,明彻如冰,以毡橐煮之可验。蒲桃,洿林者皮薄味美,无半者皮厚味苦。酒是八风谷冻成者,终年不坏,今臭其气酸。洿林酒滑而色浅。故云然。南平城羊刺无叶,其蜜色明白而味甘。盐城羊刺叶大,其蜜色青而味薄。昌垒白麦面烹之将熟,洁白如新。今面如泥且烂,由是知蜜麦之伪耳。交河之间平碛中,掘深数尺,有末盐,如红如紫,色鲜味甘,食之止痛;更深一丈,下有珀,黑逾纯漆,或大如车轮,末而服之,攻妇人小肠症瘕[11]诸疾。彼国珍异,必当致贡。是以知之。”

傑公尝与诸儒语及方域云:“东至扶桑。扶桑之蚕长七尺,围七寸,色如金,四时不死。五月八日呕黄丝,布于条枝而不为茧。脆如。烧扶桑木灰汁煮之,其丝坚韧。四丝为系,足胜一钧。蚕卵大如燕雀卵,产于扶桑下。赍卵至句丽国[12],蚕变小,如中国蚕耳。其王宫内有水精城,可方一里,天未晓而明如昼。城忽不见,其月便蚀。西至西海,海中有岛,方二百里。岛上有大林,林皆宝树,中有万余家,其人皆巧,能造宝器,所谓拂林国也。岛西北有坑,盘坳深千余尺。以肉投之,鸟衔宝出,大者重五斤,彼云是色界[13]天王之宝藏。四海西北,无虑万里,有女国。以蛇为夫,男则为蛇,不噬人而穴处。女为臣妾官长而居宫室。俗无书契而信咒诅。直者无他,曲者立死,神道设教,人莫敢犯。南至火洲[14]之南,炎昆山之上,其土人食蝑蟹髯蛇以辟热毒。洲中有火木,其皮可以为布。炎丘有火鼠,其毛可以为褐,皆焚之不灼,污以火浣。北至黑谷[15]之北,有山极峻造天,四时冰雪,意烛龙所居,昼无日。北向更明,夜直上观北极。西有酒泉,其水味如酒,饮之醉人。北有漆海,毛羽染之皆黑。西有乳海,其水白滑如乳。三海间方七百里,水土肥沃。大鸭生骏马,大鸟生人,男死女活,鸟自衔其女,飞行哺之,衔不胜则负之。女能跬步,则为酋豪所养。女皆殊丽,美而少寿,为人姬媵,未三十而死。有兔大如马,毛洁白,长尺余。有貂大如狼,毛纯黑,亦长尺余,服之御寒。”

朝廷闻其言,拊掌笑谑,以为诳妄,曰:“邹衍《九州》、王嘉《拾遗》[16]之谈耳。”司徒左长史王筠难之曰:“书传所载女国之东,蚕崖之西,狗国之南,羌夷之别种。一女为君,无夫蛇之理。与公说不同,何也?”公曰:“以今所知,女国有六。何者?北海之东、方夷之北有女国,天女下降为其君,国中有男女,如他恒俗。西南夷板楯之西有女国,其女悍而男恭,女为人君,以贵男为夫,置男为妾媵,多者百人,少者匹夫。昆明东南、绝徼[17]之外有女国,以猿为夫,生男类父而入山谷,昼伏夜游;生女则巢居穴处。南海东南有女国,举国惟以鬼为夫,夫致饮食禽兽以养之。勃律山之西有女国,方百里,山出台虺之水,女子浴之而有孕;其女举国无夫,并蛇六矣。昔狗国之南有女国,当汉章帝[18]时,其国王死,妻代知国,近百年,时称女国,后子孙还为君。若犬夫、猿夫、鬼夫、水之国,博知者已知之矣,故略而不论。”

俄而扶桑国使使贡方物,有黄丝三百斤,即扶桑蚕所吐、扶桑灰汁所煮之丝也。帝有金炉,重五十斤,系六丝以悬炉,丝有余力。又贡观日玉,大如镜,方圆尺余,明彻如琉璃,映日以观,见日中宫殿,皎然分明。帝令傑公与使者论其风俗、土地、物产、城邑、山川,并访往昔存亡。又识使者祖父、伯叔、兄弟。使者流涕拜首,具言情实。

间岁,南海商人赍火浣布三端。帝以杂布积之,令傑公以他事召。至于市所,傑公遥识曰:“此火浣布也。二是缉木皮所作,一是续鼠毛所作。”以诘商人,具如傑公所说。因问木、鼠之异,公曰:“木坚毛柔,是何别也?以阳燧火山阴柘木爇之,木皮改常。”试之果验。

明年冬,扶南[19]大舶从西天竺国来,卖碧玻瓈镜。面广一尺五寸,重四十斤,内外皎洁。置五色物于其上,向明视之,不见其质。问其价,约钱百万贯文。帝令有司算之,倾府库偿之不足。其商人言:“此色界天王有福乐事,天澍大雨,众宝如山,纳之山藏,取之难得。以大兽肉投之藏中,肉烂粘宝,一鸟衔出,而即此宝焉。”举国不识,无敢酬其价者。以示傑公,公曰:“上界之宝,信矣!昔波罗尼斯国王有大福,得获二宝镜,镜光所照,大者三十里,小者十里。至玄孙福尽,天火烧宫。大镜光明,能御灾火,不至焚爇。小镜光微,为火所害,虽光彩昧暗,尚能辟诸毒物方圆百步,盖此镜也。时王卖得金二千余斤,遂入商人之手。后王福薄,失其大宝,收夺此镜,却入王宫。此王十世孙失道,国人将谋害之,此镜又出,当是大臣所得。其应入于商贾,其价千金,倾竭府库不足也。”因命傑公与之论镜,由是信伏。更问:“此是瑞宝,王令货卖,即应大秦波罗奈国、失罗国诸大国王大臣所取,汝辈胡客,何由得之?必是盗窃至此耳。”胡客逡巡未对。俄而其国遣使追访至梁,云其镜为盗所窃,果如其言。

后有魏使频至,亦言黑貂、白兔、鸭马女国,往往入京。梁朝卿士始信傑公周游六合,出入百代,言不虚说,皆为美谈。故其多闻强识,博物辩惑,虽仲尼之详大骨[20]、子产之说台骀[21],亦不是过矣。

后魏天平[22]之岁,当大同之际,彼此俗阜时康,贤才鼎盛。其朝廷专对,称人物士流,及应对礼宾,则公独预之,为问答,皆得先鸣。所以出使外郊,宴会宾客,使彼落其术内。动挫词锋,机不虚发,举无遗策,公之力也。

魏兴和二年[23],遣崔敏、阳休之来聘。敏字长谦,清河东武城人。博学赡文,当朝第一,与太原王延业齐名。加以天文、律历、医方、药品、卜筮。既至,帝选硕学沙门十人于御对百僚与之谈论,多屈于敏。帝赐敏书五百余卷,他物倍之。四公进曰:“崔敏学问疏浅,不足上轸冲襟。命臣敌之,必死。”帝从之。初,江东论学,有“十二沙门论”,以条疏征核;有“中观论”,以乘寄萧然。言名理者宗仰其术。北朝有“如实论”,质定宗理;有“回诤论”,借机破义。敏总南北,二业皆精。又桑门所专,惟在释氏,若儒之与道,蔽于未闻,敏兼三教而擅之,颇有德色。公尝于五天竺国以梵语精理问论中“分别论”“大无畏论”“因明论”,皆穷理尽妙。公貌寝形陋而声气清畅。敏既频胜群僧,而乃傲形于物。其日,帝于净居殿命公与敏谈论至苦,三光四气、五行十二支、十干八宿、风云气候、金丹玉液、药性针道、六性五蕴、阴阳历数、韬略机权、飞伏孤虚、鬼神情状,始自经史,终于老释。凡十余日,辩扬六艺百氏。与敏互为主客,立谈绝倒,观者莫不盈量忘归。然敏词气既沮于,不自得,因而成病。舆疾北归,未达中路而卒。

〔注〕[1](xié)闯(chèn)、(wàn)傑、(shǔ)(tuān)、仉(zhǎnɡ)(dǔ):梁武帝天监年间(502—520)的四位异人。[2]:古代筮法用的符号。

[3]盘盘国:南海古国,故地在今泰国南部。下文中的丹丹国亦为南海古国,又作单单国。扶昌国,未详何国。高昌国,古西域城国,位于今新疆吐鲁番县东哈拉和卓堡。

[4]元正:元旦。

[5]“越裳氏”句:越裳为古南海国名,相传周公时曾献白雉,因语言不通,须经过多重翻译才能沟通,故谓“重译”。

[6]邾楚:邾为古邑名,后为楚所灭。

[7]蒲桃:即葡萄。

[8]刺蜜:亦称“刾蜜”,草名,可入药。

[9]南烧羊山:地名,不详所在。本段中有不少地名,多在古西域,不详所在,如南、北烧羊山、洿林、无半、八风谷、高宁、盐城、昌垒、南平城等。另有宕昌,为古国名,地在今甘肃宕昌县。交河为古城名,唐时是高昌首府,位于今新疆吐鲁番县西北的雅尔和屯。

[10]珀:黑色的琥珀。

[11]症瘕(jiǎ):腹中结硬块的疾病。

[12]句丽国:即高句(ɡōu)丽(lí),又作高句骊。古国名,在今朝鲜境内。

[13]色界:佛教三界之一,在欲界之上。此界诸天,但有色相,无男女诸欲,故名。此处谓宝物来自色界天王的宝藏,显然是傑公的夸张矫饰之词。

[14]火洲:也作火州,相传在南海中,见《三国志》注引《异物志》。下文中的炎昆山不悉所在。

[15]黑谷:不悉何地,疑黑谷与下文中的漆海、乳海都是传说中的地名。而后文中的板楯、蚕崖、狗国、勃律山、台虺水等地名,也多无考。

[16]邹衍《九州》、王嘉《拾遗》:邹衍为战国时齐人,为阴阳家代表人物。所著《邹子》《邹子终始》均已失传;《九州》一书不见传本。王嘉为晋时人,所作《拾遗记》多记上古神话、神仙异闻。

[17]绝徼:羽徼发不到的地方。指极远的边塞之地。

[18]汉章帝:东汉皇帝刘炟,公元75—88年在位。

[19]扶南:南海古国名,地在今越南境内,全盛时占有湄公、湄南河下游地区。

[20]仲尼之详大骨:相传吴伐越时,得到一块可装满一辆车的大骨。孔子认为是山神防风为禹所杀留下的遗骨。事见《国语·鲁语》。

[21]子产之说台骀(tái):台骀是汾水之神。春秋时,子产作为郑国正卿出使晋国,晋侯曾向他询问台骀的情况。事见《左传》。

[22]天平:东魏孝静帝年号(534—550)。

[23]兴和二年:兴和是东魏孝静年号,二年为公元540年。

本篇出自《梁四公记》,作者是唐代张说(复有卢诜、梁载言、田通诸说)。《梁四公记》原书一卷,已佚。今存佚文三节,分别见于《太平广记》的《梁四公》《五色石》和《震泽洞》。所谓梁四公,是指梁武帝天监年间(502—520)的四位异人:

闯、傑、和仉。四人或擅占卜,或广见闻,各有特异的本领,其中又以傑公(即傑)最为突出。如《五色石》一篇,即叙天目山人全文猛发现一块五色奇石,献于梁武帝。一日石忽光照廊庑、有声如雷。经傑公辨识,此石是上界化生龙之石。武帝将其制成石瓯,以盛御膳。后有赤龙飞来,将石瓯攫去。《震泽洞》则叙说洞庭山南有洞极深,有人误落洞中,见有蛟龙守门。武帝询问傑公得知,此洞是东海龙王第七小女的藏珠洞。后傑公遣罗子春兄弟入洞探险,龙女以宝珠相赠,奉与武帝。而这里所选的《梁四公》,是三节佚文中最长的一篇,傑公依然是故事中的主要人物。

本篇先叙闯公(即闯)、公(即)有占卜异术。武帝命沈约作覆(谜语),准备与百僚共射(即猜谜)。沈约将一鼠置于匣中。武帝猜中匣内有一只老鼠,十分得意;而闯公却说匣内有四只鼠。后经剖腹探查,果然发现大鼠腹内还有三只小鼠。又一日,武帝召四公议论给外来使者加封之事,议论未定,忽有旋风刮来,吹起武帝裙带。公已预测到帝女将有灾厄,果然,第二天帝女坠阁而死。

以下为小说的主体部分,专叙傑公“多闻强识,博物辩惑”。高昌国遣使进贡,贡品乃是盐颗、干葡萄、刺蜜、冻酒、白麦面等“王公士庶皆不之识”的罕见之物。独有傑公不但识其名目,还能说出其特点、来历,并能辨识真伪。这一来,逼得高昌贡使不得不供出中途偷换贡品的实情。此外,傑公对域外风物特产几乎无所不知,他向梁朝诸儒描绘扶桑巨蚕,说此种蚕丝极为坚韧,四根丝就可以悬吊一钧(三十斤)的重物。——他的话后来得到了实物印证:扶桑国进贡的黄丝,六根竟可吊起五十斤的金炉,尚有余力。

傑公在其海外奇谈中还特别提到域外女国,并指出女国有六,各有异俗。此外,傑公又擅长辨识海外异宝,一眼就能看出混在杂布中的火浣布,并指出火浣布的成分和特性。他对舶自海外的玻璃宝镜早有了解,不但知道它的神功异性,对它的来龙去脉也了如指掌。后来果如所言,宝镜是被域外商贾盗卖的,最终为大秦国使者追回。傑公的渊博知识赢得了梁朝卿士的敬重,大家公认他“周游六合,出入百代,言不虚说,皆为美谈”,“虽仲尼之详大骨,子产之说台骀,亦不是过矣”。

小说最后记述了公(即仉)的知识渊深、辩才无碍。东魏兴和二年,魏使崔敏等出使梁国。这位北国使者精通佛教义理,对儒、道也有很深的研究,自谓在学识上“打遍天下无敌手”。公与崔敏在御前辩论十余日,论辩内容涉及“六艺百氏”,无所不包。最终崔敏辞穷气沮,成了公的手下败将,竟“因而成病”,死于北还的路上。

梁四公到底是什么人?有人以为是几名道术之士,这是从小说重佛老、轻儒士的倾向推测出来的。据说小说作者张说晚年迷信术士,还因此遭到弹劾;故此种说法,并非空穴来风。然而另一种说法则认为,这四位名号怪诞的异人,很可能是域外来客。他们所具有的广博域外知识,决非坐井观天的道术之士可以闭门造车、凭空捏造的。四公的种种奇谈中,一些事物、地名,乃至神话传说,都有着传自域外的痕迹,试举数例来看。

一是火浣布。这种织物是用石棉纤维织成,晋朝时已由大秦(即罗马帝国)使者携来中国。该布污染后可以用火烧的办法“洗”净;晋人还曾作《奇布赋》予以歌咏。第二种外来事物是“碧玻瓈镜”,那应是一种大型玻璃透镜。中国人当时还未掌握制造如此纯净的大型玻璃器皿的工艺,域外商人趁机哄抬价格,将人工玻璃与玉石珍宝等同起来,在当时是常见的现象。此外,小说中提到的拂林国、波罗尼斯国、波罗奈国、失罗国等也实有其地。有关拂林国的记载最早见于《隋书》,有人以为“拂林”是指君士坦丁堡,也有指为东罗马或耶路撒冷的。还有人认为“拂林”即“法兰克”的译音,泛指欧洲而言。至于波罗尼斯等国,很可能是指古印度及西亚、欧洲的古城。

最令研究者感兴趣的,是小说中两次提到宝石谷故事。一次傑公与诸儒谈天说地,谓拂林国西北有巨坑,“盘坳深千余尺。以肉投之,鸟衔宝出,大者重五斤,彼云是色界天王之宝藏”。另一次是扶南商人夸说碧玻瓈镜,谓色界天王将众宝纳于山谷中,难以取得,“以大兽肉投之藏中,肉烂粘宝,一鸟衔出,而即此宝焉”。——这是个很典型的域外传说,源出于古罗马。公元四世纪时,君士坦丁堡地方主教爱劈法奴斯就曾记述过这个故事,谓大西提亚沙漠中有幽谷,四周高山环绕。周边国王遣使来取宝,杀羊剥皮,自岩上投下。羊肉粘上宝石,被飞鹰自谷中衔出,为求宝者拾取,价值连城。这一故事后来又被阿拉伯文学名著《天方夜谭》(又名《一千零一夜》)中的“辛巴达旅行记”所摭取。

四公为域外来客,还可以从梁武帝对他们的态度推知。梁武帝对四公并不信任,虽然将他们安置在五明殿西阁,以示亲近,“其实囚之”。不过遇上“军国疑议”,也常请这几位“外国顾问”来参谋意见,因为他们毕竟见多识广。这多少也体现了中国封建统治者对外来人、事的通常态度和做法。

中华文化历来不是故步自封的,其与外界的交往渠道,北有著名的丝绸之路,南有海路、陆路多条。中国与欧洲的联系,在《史记》中已见端倪。此后,明确见于历史记载的也有不少。如三国时,有大秦商人通过海路来到东吴,孙权还亲自接见他,询问了大秦的风土民俗。晋时大秦使者贡奉火浣布,也是从广州登陆的。梁国地当东吴、东晋故地,有着对外交流的悠久传统和通畅渠道。《梁四公》中浓郁的异国情调,即侧面反映了这种交流的广度和深度。

当然,小说以唐人记述梁事,有关域外的种种传说自不免添枝加叶或走样变形,甚至与佛、道宗教内容相混淆。不过从一些名物、传说中,还能依稀见出海外文化的某些原生形态,这使得这篇小说具有了极为宝贵的资料价值。这一切,又足以抵消小说人物单薄、内容芜杂、结构散乱等种种缺点,使之成为唐小说中与众不同、极富特色的一篇。

(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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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9/2 12:1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