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曙

故人江海别，几度隔山川。

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

孤灯寒照雨，湿竹暗浮烟。

更有明朝恨，离杯惜共传。

【鉴赏】云阳，唐县名，在今陕西省三原县境内。馆，即驿馆，旅客中途休息的地方。宿别，同住一夜后分手。这首诗写诗人与一位多年不见的老友在旅途邂逅，又匆匆分手的人生片段，感情真挚动人。

一、二句写阔别多年的故人久别重逢。首先点明两人的关系，即是故人。次写别离时间之久，距离之遥远。江海别，隔山川，是极写相隔之远，说明别离之难会。几度，是写故人久未相逢，聚少离多，说明相聚之弥足珍贵。

三、四句写重逢有如梦境，感慨万端。翻，同反字。猛一相见，还以为是在梦中。因为相隔既远且久，没有想到会在客途中偶然相遇，喜出望外之际，竟有点难以置信。这一句把似真似幻的喜极而泣之情描写得生动真切。诗词中写意外重逢有如梦境的，还有杜甫《羌村》“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戴叔伦《江乡故人偶集客舍》“还作江南会，翻疑梦里逢”，晏几道《鹧鸪天》“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等。这种忽忽未稳的心态实为人生的真实感受。乍见，是喜。喜极，竟不敢相信眼前是真。终于相逢，相互各问年来情事，不禁悲从中来。杜甫《赠卫八处士》的开篇正可与之对读，其诗云：“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这种悲正是人生沉浮如梦，世事难料，生命无常等种种复杂的感情纠合而成，感慨深沉。

前四句写相遇，五、六句宕开一笔，描写是夜的景物，更衬托出感情的凄凉。孤灯，寒雨，湿竹，浮烟，诗人所写意象，皆足令人感伤，何况这种种意象交叠一处，惜别之人真是无以为怀，惜别之情又如何排遣呢? 于是顺理成章逼出七、八句。

七、八句写别情难耐，唯有借酒浇愁。夜半寒雨，故人无眠，不堪明日离别，唯有珍惜今夜短暂的重逢。愈珍惜现在之聚合，愈不舍明日之离别。出一“更”字，把现在、明日的无奈不忍之情表达得细致入微。言至此，诗人不再多言，更多感慨意在言外。再次对读《赠卫八处士》结尾：“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或能一解诗人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