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港富民子

［宋］洪 迈

鄱阳近郭数十里多陂湖，富家分主之。至冬日，命渔师竭泽而取。旋作苫庐于岸，使子弟守宿，以防盗窃。绍兴辛酉，双港一富子守舍。短日向暮，冻雨萧骚，拥炉块坐。俄有推户者，状如倡女，服饰华丽，而遍体沾湿，携一复[1] 来曰：“我乃路岐散乐子弟也，知市上李希圣宅亲礼请客，要去打窠地。家众既往，我独避雨，赶趁不上，愿容我寄宿。”富子曰：“舍中甚窄，只著得一小床。若留汝过夜，我爷娘性严，必定嗔责。李宅去此不远，早去尚可及。”女恳祈再三，杂以笑谑，进步稍前，子毅然不听。徐言：“既不肯教我宿，只暂就火烘衣，俟干而行可乎？”许之。子登床，女坐其下，半卸红裙，露其腕，白如酥。复背身挽罗裙，不觉裙里一尾出。子引手拈杖击之，成一狐而走。衣裳如蜕，皆污泥败叶也。

——《夷坚志》

【赏析】

此篇讲一个狐狸精媚人不成反遭杖击的故事。

故事开头交代了一个典型环境：一是郊外荒凉，二是单人独宿。主人公至“短日向暮，冻雨萧骚，拥炉块坐”时，有“人”推门进来了。是一个女子——当然是个女子，狐狸精极少有雄性的。她自称是路岐散乐子弟，这是宋代特有的名称，指那些流动演出的歌舞艺人。她又说知道城中李家要摆酒席请客，准备前去“打窠地”。据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卷二、吴自牧《梦粱录》卷十六记载，宋代人家酒筵上，常有女妓不呼自来，歌唱表演之后，就向主人索取钱物，时称“打酒座”。这里的“打窠地”，盖即此类。窠，又为禽兽栖息之所，故“打窠地”亦犹俗语所谓做窝子，似在暗示这女子的真实身份。事实上不待读至结尾，读者已料定此女子非人，向暮独行，推门径入，明知小屋中只有一个青年男子，却求留宿，这些都不是良家女子的作为。“状如倡女”，见其媚态；恳求之时，“杂以笑谑”，又“进步稍前”，更显示了她主动挑逗之意。

故事的意思，作者没有明说。也许它的意思是说，狐仙之类蛊惑人心，虽有伎俩，但若持身严正，自可洁身自好。试想此篇中一青年男子野外独宿，见如倡之女送上门来，又百般挑逗，若有邪念，必遭狐魅。而此男子“毅然不听”，“毅然”二字，是颇带有嘉许意味的。也许它的意思是说，假的就是假的，伪装终会剥去。当然，也许洪迈并无此种深意，他只是把所听到的乡里奇闻记述下来。即使如此，作为一篇绰有情致的微型小说，也足以让人茶余饭后，开心一读了。

（张仲谋）

注　释

[1].复：夹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