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 陵 乙

［清］蒲松龄

金陵[1] 卖酒人某乙，每酿成，投水而置毒[2] 焉；即善饮者，不过数盏，便醉如泥。以此得“中山”[3] 之名，富致巨金。早起，见一狐醉卧槽边，缚其四肢。方将觅刃，狐已醒，哀曰：“勿见害，请如所求。”遂释之，辗转已化为人。时巷中孙氏，其长妇患狐为祟，因问之。答云：“是即我也。”乙窥妇娣尤美，求狐携往。狐难之。乙固求之。狐邀乙去，入一洞中，取褐衣授之，曰：“此先兄所遗，着之当可去。”既服而归，家人皆不之见；袭衣裳而出，始见之。大喜，与狐同诣孙氏家。见墙上贴巨符，画蜿蜒[4] 如龙，狐惧曰：“和尚大恶[5] ，我不往矣，”遂去。乙逡巡近之，则真龙盘壁上，昂首欲飞，大惧亦出。盖孙觅一异域僧，为之厌胜[6] ，授符先归，僧犹未至也。次日，僧来，设坛作法。邻人共观之，乙亦杂处其中。忽变色急奔，状如被捉；至门外踣[7] 地，化为狐，四体犹着人衣。将杀之。妻子叩请，僧命牵去，日给饮食，数月寻毙。

——《聊斋志异》

【赏析】

小说揭露了某乙的本性：他在酿酒后，以药物置于酒中，使善饮者喝上数盏也能醉倒，他靠做这种伤天害理的卖假酒生涯成了暴发户。这一叙述既是为下面的离奇故事作铺垫，同时也点明这个人原本就是坏料。

以下，作者写某乙的贪欲并未到此满足，在狐精被捉，许愿可以满足某乙的任何要求时，某乙萌生了披狐皮祟惑孙氏次媳的念头并付诸于行动。结果被孙宅巨符吓退。

最后写某乙自投罗网，被僧人的法术搞得显出狐形，赔上了一条性命。

作品充分反映了蒲松龄的丰富想象力。如某乙披褐衣而化为狐、巨符上真龙现形、某乙被法术擒住而化为狐等。

小说中，作者将某乙与狐精作对照的方法来写，狐精祟孙氏长媳，当然很坏，可是，某乙却比狐精更愚蠢、更卑鄙，到最后，狐精逃脱了惩罚，而某乙则替代狐精顶了罪愆，令人可叹、可笑！作品以其简练的笔触，叙述了一个离奇的故事，并给人以启迪，那就是：大凡一味贪欲、损人利己的行为不轨者是难有好下场的。

（陈云发 周美旭）

注　释

[1].金陵：今江苏南京。

[2].毒：此处指一种能使人麻醉的药物。

[3].中山：古国名，在今河北省中部一带。古中山国人善酿酒，《博物志》卷十载：该地出一种名叫“千日醉”的酒，能使人喝了睡一千日才醒。后人以“中山”来称赞善酿之人。

[4].蜿蜒：弯弯曲曲的样子。

[5].大恶：形容法术非常高、很厉害。

[6].厌胜：驱除邪神的巫术。

[7].踣：伏地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