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 妻

［清］钱 泳

湖州归安县菱湖镇，某姓者，以卖碗为业，纳一妻，甚美，而持家勤俭异于常人。一日谓其夫曰：“我见子作此生涯，饥寒如旧，非计也。子如信吾言，自有利益。”其夫听之，遂弃旧业，买卖负贩，一如妻言。不及十年，遂至大富。生二子，俱聪慧，延师上学。惟每年端午辄病，而拒人入房。其夫不觉也。长子方九岁，偶至母所，见大青蛇蟠结于床，遂惊叫反走，回视则母也。因告于师。师故村学究，以祸福之说，耸动其夫。妻已知之，遂谩骂曰：“吾家家事，何与先生。”是夕忽不见。乾隆初年事。

——《履园丛话》

【赏析】

《蛇妻》是则民间故事。它是白娘子故事在流传过程中的一种变异。许仙换成了商人，和尚变成了村学究；许仙在端午节发现白娘子显蛇形，变为商人之子发现母变蛇。只是故事过分简略而已。故事发生在浙江湖州，这恰在白娘子故事发祥地杭州的附近。

蛇人故事可以追溯到唐代。唐人小说《李黄》（见《太平广记》卷四百五十八）就是一篇相当完整的白蛇故事。不过故事中那位“绰约有绝代之色”的“白衣之姝”，是个恶毒的蛇精。她要了与她相爱的陇西李黄（盐铁使的公子）的命。这自然又是“女人是祸水”观念的图解。不知何因，到了宋代，白蛇故事却在江南美丽之城杭州流传起来。《西湖三塔》、《雷峰塔》成了杭州说书艺人的拿手节目（参见《宝文堂书目》及《西湖游览志余》）。明清时期的白蛇故事更进一步完善，从拟话本《白娘子永镇雷峰塔》（《警世通言》卷二十八）到明末陈六龙《雷峰记》传奇以及清初相继出现的黄图珌、方成培、陈嘉言父女等人的同题材戏曲，直至嘉庆年间陈遇乾著《义妖传》弹词，人们的同情越来越多地给予了白娘子，情节也越来越复杂细致。钱泳（1759—1844）生活在乾隆、嘉庆、道光时期，而《义妖传》刊刻于嘉庆五年（1800），这或前或后，白娘子故事在江南地区当相当普及，湖州地区出现蛇妻故事并为钱氏收集就是很自然的了。为什么把美丽聪慧的女性与令人厌恶的爬虫类动物联系起来，这是颇令人费解的问题。神话传说中造人的女娲是“人头蛇身”（《楚辞·天问》王逸注），东方天帝伏羲也是“蛇身人首”（见汉代伏羲画像石刻），看来这与图腾崇拜有关。而白蛇的故事的出现与流变，则恐怕与“女人是祸水”、“色为万恶之源”这类观念有联系，但是，在白娘子这一形象创造过程中又不可避免地渗透着人民群众反宗教戒律和反封建礼教的叛逆意识。不过《蛇妻》这则故事与明清戏曲小说等通俗文艺相比，它的倾向性却是比较模糊的。

（钟林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