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大 哥

［宋］洪 迈

饶州[1] 天庆观后居民李小一，以制造通草花朵为业。庆元[2] 三年三月十七日病亡，经夕即埋瘗。至二十三日，术士徐谦盘卜于市，过土井巷西间十数步外，有人相呼，审听，乃李也。既作揖，跣[3] 而奔趋。谦素与相善，虽瞽目[4] 冥行，认其已死，骇曰：“李大哥，汝下世多日了，何故在此？且又匆遽。”应曰：“我今虽非世人，偶有一事，急要干当，不得已出来，鞋子也着不及。”辄问何事？曰：“第二个女儿得疾甚困，须着多方救之，不容少迟。”且行且语，遂不见。又四日，谦专诣李氏，告其长女曰：“尔父寿终之后，我却曾撞着他，说道家有病者，果否？”女曰：“妹子实然，当二十二日正危之次，仿佛见父在床前拊之曰：‘二姐你莫烦恼，我与你催促医人下药，管取安好。’妹久昏眩不醒，是夜顿苏，今十成无事，但未敢出风耳。”其言与谦之说同，于是一家皆悲哭。幽明异路，犹拳拳于儿女间如此。

——《夷坚志》

【赏析】

文学作品中对亲情的描摹可谓多矣，父子情，母女情，父女情，母子情，兄弟的手足情，夫妇的恩爱情，然而像本篇所写化为鬼魂仍不忘亲情者却又是别有一种深情。作者没有过多的渲染，只是用极简洁的笔触，通过一两个细节就写出了李小一的那种拳拳之心。当得知二女儿病危，身隶鬼域的李小一连鞋也顾不上穿，便匆匆赶回家中。见到熟人只是一揖而过，“且行且语”。为了女儿的病情，“不容少迟”地赶到床边。实际上，李小一带去的只是一句宽慰的话，却使女儿神志顿苏，日渐好转。这大约也是精神疗法之一种，或许是父女之间的心灵感应所致。当然，这本来就是一件荒诞不可信的事情，可是作者却把它当做真事一样。文中不仅列出李小一的住址、死亡的日期，还记录了李女病危的时间等等，好像是言之凿凿，实际上，其目的还是与干宝写《搜神记》一样，为的是“发明神道之不诬”，证明天界或幽冥是一种真实的存在罢了！此外，文中多用生动口语，表现出一种里巷俗文学的特征。

（陈建生）

注　释

[1].饶州：治所在今江西波阳。

[2].庆元：南宋宁宗的年号（1195—1200）。

[3].跣（xiǎn）：光着脚。

[4].瞽（gǔ）目：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