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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条 李林甫 卢肇
释义

李林甫

卢肇

唐右丞相李林甫,年二十尚未读书。在东都[1],好游猎打毬,驰逐鹰狗。每于城下槐坛下,骑驴击毬,略无休日。既惫舍驴,以两手返据地歇。一日,有道士甚丑陋,见李公踞地,徐言曰:“此有何乐,郎君如此爱也?”李怒顾曰:“关足下何事!”道者去,明日又复言之。李公幼聪悟,意其异人,乃摄衣起谢。道士曰:“郎君虽善此,然忽有颠坠之苦,则悔不可及。”李公请自此修谨,不复为也。道士笑曰:“与郎君后三日五更会于此。”曰:“诺。”及往,道士已先至。曰:“为约何后?”李乃谢之。曰:“更三日复来!”李公夜半往,良久,道士至,甚喜,谈笑极洽。且曰:“某行世间五百年,见郎君一人,已列仙籍,合白日升天。如不欲,则二十年宰相,重权在己。郎君且归,熟思之,后三日五更,复会于此。”李公回,计之曰:“我是宗室,少豪侠。二十年宰相,重权在己,安可以白日升天易之乎?”计已决矣,及期往白。道士嗟叹咄叱,如不自持,曰:“五百始见一人,可惜,可惜。”李公悔,欲复之。道士曰:“不可也,神明知矣。”与之叙别,曰:“二十年宰相,生杀权在己,威振天下。然慎勿行阴贼[2],当为阴德,广救拔人,无枉杀人。如此则三百年后,白日上升矣。官禄已至,可便入京。”李公匍匐泣拜,道士握手与别。

时李公堂叔为库部郎中[3],在京,遂诣。叔父以其纵荡,不甚记录[4]之,频惊曰:“汝何得至此?”曰:“某知向前之过,今故候觐。请改节读书,愿受鞭捶。”库部甚异之,亦未令就学。每有宾客,遣监杯盘之饰,无不修洁。或谓曰:“汝为吾著某事。”虽雪深没踝,亦不去也。库部益亲怜之,言于班行,知者甚众。自后以荫叙[5],累官至赞善大夫。不十年,遂为相矣。权巧深密,能伺上旨,恩顾隆洽,独当衡轴[6],人情所畏,非臣下矣。数年后,自固益切,乃起大狱,诛杀异己,冤死相继,都忘道士槐坛之言戒也。时李公之门,将有趋谒者,必望之而步,不敢乘马。

忽一日方午,有人扣门。吏惊候之,见一道士,甚枯瘦,曰:“愿报相公。”闻者呵而逐之,外吏又鞭缚送于府。道士微笑而去。明日日中复至。门者乘间而白,李公曰:“吾不记识,汝试为通。”及道士入,李公见之,醒然而悟,乃槐坛所睹也。惭悸之极,若无所措。却思二十年之事,今已至矣,所承教戒,曾不暂[7]行。中心如疾,乃拜。道士迎笑曰:“相公安否?当时之请,并不见从。遣相公行阴德,今枉杀人。上天甚明,谴谪可畏。如何?”李公但搕额而已。道士留宿,李公尽除仆使,处于中堂,各居一榻。道士唯少食茶果,余无所进。至夜深,李公曰:“昔奉教言,尚有升天之挈,今复遂否?”道士曰:“缘相公所行,不合其道,有所窜责,又三百年。更六百年,乃如约矣。”李公曰:“某人间之数将满,既有罪谴,后当如何?”道士曰:“莫要知否?亦可一行。”李公降榻拜谢。曰:“相公安神静虑,万想俱遣,几如枯株,即可俱也。”良久,李公曰:“某都无念虑矣。”乃下招曰:“可同往。”

李公不觉便随道士去。大门及春明门到辄自开,李公援道士衣而过。渐行十数里,李公素贵,尤不善行,困苦颇甚,道士亦自知之,曰:“莫思歇否?”乃相与坐于路隅。逡巡,以数节竹授李公,曰:“可乘此,至地方止。慎不得开眼。”李公遂跨之,腾空而上。觉身泛大海,但闻风水之声。食顷止,见大郭邑,介士[8]数百,罗列城门。道士至,皆迎拜,兼拜李公。约一里,到一府署。又入门,复有甲士。升阶至大殿,帐榻华侈。李公困,欲就帐卧,道士惊牵起,曰:“未可,恐不可回耳。此是相公身后之所处也。”曰:“审如是,某亦不恨。”道士笑曰:“兹介鳞[9]之属,其间苦事亦不少。”遂却,与李公出大门,复以竹杖授之,一如来时之状。入其宅,登堂见身暝坐于床上。道士乃呼曰:“相公,相公。”李公遂觉,涕泗交流,稽首陈谢。明日别去,李公厚以金帛赠之,俱无所受,但挥手而已。曰:“勉旃,六百年后,方复见相公。”遂出门而逝,不知所在。

先是,安禄山常养道术士,每语之曰:“我对天子,亦不恐惧,唯见李相公,若无地自容。何也?”术士曰:“公有阴兵五百,皆有铜头铁额,常在左右。”“何以如此,某安得见之?”禄山乃奏请宰相宴于己宅,密遣术士于帘间窥伺。退曰:“奇也!某初见李相公,有二青衣童子捧香炉而入。仆射侍卫铜头铁额之类,皆穿屋逾墙,奔逆而走。某亦不知其故也,当是仙官暂谪在人间耳。”

〔注〕

[1]东都:唐以洛阳为东都。

[2]阴贼:阴毒残忍。

[3]库部郎中:唐代置库部郎中,为兵部掌军器、仪仗、乘舆等。

[4]记录:此处指记挂、忆念。

[5]荫叙:指按先辈功业大小而封官。

[6]衡轴:本为古代天文仪器的转轴,常用以比喻中枢要职。

[7]暂行:开始做。暂,始。

[8]介士:甲介之士,谓身穿盔甲、全副武装的武士。

[9]介鳞:甲虫与鳞虫,古时常借喻远夷。

本篇出自唐志怪传奇小说集《逸史》。

李林甫是玄宗朝权臣,为人阴柔狡猾、“口蜜腹剑”。对上结交宦官、妃嫔,以探听动静、迎合上意。对下则大权独揽、排斥异己。在他为政的十九年中,朝政日坏。为了杜绝节度使入相的可能,他建议由少数民族将领担任边将,结果边将权势日重,导致了“安史之乱”的发生。这样一位权倾一时的“焦点”人物,自会在朝野留下褒贬不一的众多传说。这篇写于李林甫死后约百年的《外传》,就是以“升沉前定”的观点诠释李林甫宦海生涯的一篇传奇文。

李林甫年轻时不务正业,唯好游猎击毬。后经一位道士点拨,忽然有所醒悟。道士指出他是名列仙籍的人物,并提出两种前途供他选择:一是白日飞升,得道成仙;一是作二十年人间宰相,独掌大权。李林甫经过反复掂量,终于选择了人间宰相的世俗荣华。道士告诫他做官“慎勿行阴贼,当为阴德。(千万不要做暗昧违德之事,要行善积德)广救拔人,无枉杀人”,如果做到这一点,三百年后还有“白日上升”的机会。

李林甫于是一改往日的“纵荡”之行,“改节读书”、投身政坛。他为自己树立起“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形象,因此打动了他的堂叔。在堂叔的提携下,他仕途顺利,终于爬上宰相高位。然而此后他得意忘形,把道士的警告全抛脑后,干尽媚上压下、诛杀异己的坏事。二十年后,神秘的道士再次出现,李林甫这才醒悟。然而他的成仙之期,已被推迟了三百年。他还在梦中随道士来到一处通都大邑,那里有甲士护卫的殿堂、豪奢华美的陈设,据说那就是他身后将至的地方。

李林甫是安史之乱的罪魁祸首,这在唐代已成定评。当代人的笔记杂著中,对他的劣迹记述颇多。那个“口蜜腹剑”的典故,就是由他而起的。他还在朝中大搞“一言堂”,曾公然威胁言官:“你们看到上朝时仪仗队中的御马了吗?它们默立朝堂,便可身披锦绣、食一品料豆;但只要长鸣一声,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待遇了!”由于他作恶太多,疑心加重,晚年时为防刺客,常常一夜换几个地方。

对这样一个巨奸大憝,《外传》却没能给以有力的抨击。在抽象否定的同时,却又无中生有地把他说成名列仙籍的谪仙,还编造了他自择前程的鬼话。这是否与那个时代的思想局限有关?李林甫虽为权奸,毕竟身为宰相,曾对一朝一代的政治产生过重大影响。人世间的“人上人”,在天上也肯定不会是泛常之辈;这种原始迷信连正史中也屡见不鲜,更不用说“外传”、传奇。小说还暗示了高官显宦在“官本位”社会中的价值地位——做二十年“重权在己”的宰相,其诱惑力竟然超过白日飞升、长生不老的神仙。小说人物李林甫的选择,大概也代表了唐代士人的普遍价值观:现世荣华真实可感、有目共睹;神仙世界毕竟是水月镜花、处于虚幻的彼岸。梦想实现个人价值的唐代士子,在人生转折的路口,自然会把前者当作首选。无独有偶,《逸史》中还有一篇《太阴夫人》,叙卢杞被邀至水晶宫,上帝要他在三件事中做选择:一是常留水晶宫,二是作地仙,三是作人间宰相。卢杞沉吟良久,最终选择了人间宰相。这里所表现的世俗意识与《外传》相同,显然也隐含着作者的价值取向。

小说未将李氏劣迹作为主要叙说内容,还因其定位于稗说、“外传”,自是有别于全面记述人物生平的正史。作者用了将近一半的篇幅,重点描述李林甫“发迹变泰”的传奇经历。李氏年轻时那浪荡公子的形象,被作者描绘得尤为生动。且看他击毬时的举止神情:“既惫舍驴,以两手返据地歇”(打累了下驴,两手向后撑地、坐在那儿休息),寥寥几笔,即勾勒出这位贵族子弟玩物丧志、腆然自得的神态,颇为传神。此后作者又细写他在堂叔手下扮演“回头浪子”的角色,把监管杯盘的杂务做得无可挑剔;堂叔交给的任务,“虽雪深没踝,亦不去也”(即使大雪深及脚踝,也不离去,务必完成)。这些描写很难说是褒是贬,然客观上则揭露了李林甫“权巧深密”的虚伪人格和“忍辱负重”的阴狠品质,不妨看作是一种春秋笔法。

小说结尾补写安禄山畏惧李林甫一事,是有史实根据的。史载李林甫每见安禄山,总能预先揣知他的心思,在言谈话语中给予讥刺。因此即使在隆冬,安禄山在李林甫面前也总是汗流浃背、坐立不安。——不过小说最终把李林甫定位于谪在人间的仙官,多少流露了作者对这位本朝宰相褒贬不定的骑墙心态。鲁迅在列举本篇及《李卫公别传》《高力士外传》《安禄山事迹》等篇时评论说:“惟著述本意,或在显扬幽隐,非为传奇,特以行文枝蔓,或拾事琐屑,故后人亦每以小说视之。”(《中国小说史略》)可见《李林甫外传》本非史传,正不必以史传的爱憎分明、言必有据去苛求它。

(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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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4/28 19:27: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