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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条 灵应传 佚名
释义

灵应传

佚名

泾州[1]之东二十里,有故薛举城。城之隅有善女湫,广袤数里,蒹葭[2]丛翠,古木萧疏。其水湛然而碧,莫有测其浅深者。水族灵怪,往往见焉。乡人立祠于旁,曰九娘子神。岁之水旱祓禳,皆得祈请焉。又州之西二百余里,朝那镇之北有湫神。因地而名,曰朝那神。其肸蚃[3]灵应,则居善女之右矣。

乾符五年[4],节度使周宝在镇日,自仲夏之初,数数有云气,状如奇峰者,如美女者,如鼠,如虎者,由二湫而兴。至于激迅风、震雷电,发屋拔树,数刻而止。伤人害稼,其数甚多。宝责躬励己,谓为政之未敷,致阴灵之所谴也。至六月五日,府中视事之暇,昏然思寐,因解巾就枕。寝犹未熟,见一武士,冠鍪被铠,持钺而立于阶下,曰:“有女客在门,欲申参谒,故先听命。”宝曰:“尔为谁乎?”曰:“某即君之阍者,效役有年矣。”宝将诘其由,已见二青衣,历阶而升,长跪于前曰:“九娘子自郊墅特来告谒,故先使下执事致命于明公。”宝曰:“九娘子非吾通家亲戚,安敢造次相面乎?”言犹未终,而见祥云细雨,异香袭人。俄有一妇人,年可十七八,衣裙素淡,容质窈窕,凭空而下,立庭庑之间。容仪绰约,有绝世之貌。侍者十余辈,皆服饰鲜洁,有如妃主之仪。顾步徊翔,渐及卧所。宝将少避之,以候其意。侍者趋进而言曰:“贵主以君之高义,可申诚信之托,故将冤抑之怀,诉诸明公。明公忍不救其急难乎?”宝遂命升阶相见。宾主之礼,颇甚肃恭。登榻而坐,祥烟四合,紫气充庭,敛态低鬟,若有忧戚之貌。宝命酌醴设馔,厚礼以待之。俄而敛袂离席,逡巡而言曰:“妾以寓止郊园,绵历多祀,醉酒饱德,蒙惠诚深。虽以孤枕寒床,甘心没齿。茕嫠[5]有托,负荷逾多。但以显晦[6]殊途,行止乖互。今乃迫于情礼,岂暇缄藏。倘鉴幽情,当敢披露。”宝曰:“愿闻其说。所冀识其宗系。苟可展分[7],安敢以幽显为辞。君子杀身以成仁,徇其毅烈,蹈赴汤火,旁雪不平,乃宝之志也。”对曰:“妾家世会稽之[8],卜筑于东海之潭。桑榆坟陇,百有余代。其后遭世不造,瞰室贻灾。五百人皆遭庾氏焚炙之祸,纂绍[9]几绝。不忍戴天,潜遁幽岩,沉冤莫雪。至梁天监中,武帝好奇,召人通龙宫,入枯桑岛,以烧燕奇味,结好于洞庭君宝藏主第七女,以求异宝。寻闻家仇庾毗罗自县白水郎弃官解印,欲承命请行,阴怀不道,因使得入龙宫,假以求货,覆吾宗嗣。赖杰公敏鉴,知渠挟私请行,欲肆无辜之害。虑其反贻伊戚[10],辱君之命,言于武帝,武帝遂止。乃令合浦郡[11]落黎县欧越罗子春代行。妾之先宗,羞共戴天,虑其后患,乃率其族,韬光灭迹,易姓变名,避仇于新平[12]真宁县安村。披榛凿穴,筑室于兹。先人弊庐,殆成胡越[13]。今三世卜居,先为灵应君,寻受封应圣侯。后以阴灵普济,功德及民,又封普济王。威德临人,为世所重。妾即王之第九女也。笄年配于象郡[14]石龙之少子。良人以世袭猛烈,血气方刚,宪法不拘,严父不禁,残虐视事,礼教蔑闻。未及期年,果贻天遣,覆宗绝嗣,削迹除名。唯妾一身,仅以获免。父母抑遣再行,妾终违命。王侯致聘,接轸交辕。诚愿既坚,遂欲自劓[15]。父母怒其刚烈,遂遣屏居于兹土之别邑。音问不通,于今三纪。虽慈颜未复,温清久违,离群索居,甚为得志。近年为朝那小龙,以季弟未婚,潜行礼聘。甘言厚币,峻阻复来。灭性毁形,殆将不可。朝那遂通好于家君,欲成其事。遂使其季弟权徙于王畿之西,将货于我王,以成姻好。家君知妾之不可夺,乃令朝那纵兵相逼。妾亦率其家僮五十余人,付以兵仗,逆战郊原。众寡不敌,三战三北。师徒倦弊,犄角无怙[16]。将欲收拾余烬,背城借一,而虑晋阳水急,台城火炎,一旦攻下,为顽童所辱。纵没于泉下,无面石氏之子。故《诗》云[17]:‘泛彼柏舟,在彼中河。髧彼两髦,实难我仪。之死矢靡他,母也天只,不谅人只。’此卫世子孀妇自誓之词。又云[18]:‘谁谓鼠无牙?何以穿我墉。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讼。虽速我讼,亦不女从。’此邵伯听讼,衰乱之俗微,贞信之教兴,强暴之男,不能侵凌贞女也。今则公之教可以精通显,贻范古今。贞信之教,故不为姬奭之下者。幸以君之余力,少假兵锋,挫披凶狂,存其鳏寡。成贱妾终天之誓,彰明公赴难之心。辄具志诚,幸无见阻。”

宝心虽许之,讶其辨博,欲拒以他事,以观其词。乃曰:“边徼事繁,烟尘在望。朝廷以西陲陷虏,芜没者三十余州。将议举戈,复其土壤。晓夕恭命,不敢自安。匪夕伊朝[19],前茅即举。空多愤悱,未暇承命。”对曰:“昔者楚昭王以方城为城,汉水为池,尽有荆蛮之地。借父兄之资,强国外连,三良[20]内助。而吴兵一举,鸟迸云奔,不暇婴城,迫于走兔。宝玉迁徙,宗社凌夷。万乘之灵,不能庇先王之朽骨。至申胥[21]乞师于嬴氏,血泪污于秦庭,七日长号,昼夜靡息。秦伯悯其祸败,竟为出师,复楚退吴,仅存亡国。况芈氏[22]为春秋之强国,申胥乃衰楚之大夫,而以矢尽兵穷,委身折节,肝脑涂地,感动于强秦。矧[23]妾一女子,父母斥其孤贞,狂童凌其寡弱,缀旒之急,安得不少动仁人之心乎?”

宝曰:“九娘子灵宗异派,呼吸风云,蠢尔黎元[24],固在掌握。又焉得示弱于世俗之人,而自困如是者哉?”对曰:“妾家族望,海内咸知。只如彭蠡[25]洞庭,皆外祖也。陵水罗水[26],皆中表也。内外昆季,百有余人。散居吴越之间,各分地土。咸京八水[27],半是宗亲。若以遣一介之使,飞咫尺之书,告彭蠡洞庭,召陵水罗水,率维扬[28]之轻锐,征八水之鹰扬。然后檄冯夷[29],说巨灵,鼓子胥之波涛,混阳侯之鬼怪,鞭驱列缺[30],指挥丰隆[31],扇疾风,翻暴浪,百道俱进,六师鼓行。一战而成功,则朝那一鳞,立为齑粉。泾城千里,坐变污潴。言下可观,安敢谬矣!顷者,泾阳君与洞庭外祖世为姻戚,后以琴瑟不调,弃掷少妇,遭钱塘之一怒,伤生害稼,怀山襄陵。泾水穷鳞,寻毙外祖之牙齿。今泾上车轮马迹犹在,史传具存,固非谬也。妾又以夫族得罪于天,未蒙上帝昭雪,所以销声避影,而自困如是。君若不悉诚款[32],终以多事为词,则向者之言,不敢避上帝之责也。”宝遂许诺。卒爵撤馔,再拜而去。宝及晡方寤,耳闻目览,恍然如在。

翼日,遂遣兵士一千五百人,戍于湫庙之侧。是月七日,鸡初鸣,宝将晨兴,疏牖尚睹。忽于帐前有一人,经行于帷幌之间,有若侍巾栉者[33]。呼之命烛,竟无酬对。遂厉而叱之。乃言曰:“幽明有隔,幸不以灯烛见迫也。”宝潜知异,乃屏气息音,徐谓之曰:“得非九娘子乎?”对曰:“某即九娘子执事者也。昨日蒙君假以师徒,救其危患。但以幽显事别,不能驱策。苟能存其始约,幸再思之。”俄而纱窗渐白,注目视之,悄无所见。宝良久思之,方达其义。遂呼吏,命按兵籍,选亡没者名,得马军五百人,步卒一千五百人;数内选押衙孟远,充行营都虞候,牒送善女湫神。

是月十一日,抽回戍庙之卒。见于厅事之前,转旋之际,有一甲士仆地,口动目瞬,问无所应,亦不似暴卒者。遂置于廊庑之间,天明方悟。遂使人诘之。对曰:“某初见一人,衣青袍,自东而来,相见甚有礼。谓某曰:‘贵主蒙相公莫大之恩,拯其焚溺。然亦未尽诚款。假尔明敏,再通幽情。幸无辞,勉也。’某急以他词拒之。遂以袂相牵,懵然颠仆。但觉与青衣者继踵偕行,俄至其庙。促呼连步,至于帷薄之前。见贵主谓某云:‘昨蒙相公悯念孤危,俾尔戍于弊邑。往返途路,得无劳止?余蒙相公再借兵师,深惬诚愿。观其士马精强,衣甲铦利。然都虞候孟远才轻位下,甚无机略。今月九日,有游军三千余,来掠我近郊。遂令孟远领新到将士,邀击于平原之上。设伏不密,反为彼军所败。甚思一权谋之将。俾尔速归,达我情素。’言讫。拜辞而出,昏然似醉。余无所知矣。”宝验其说,与梦相符。意欲质前事,遂差制胜关使郑承符以代孟远。

是月三日晚衙,于后球场,沥酒焚香,牒请九娘子神收管。至十六日,制胜关申云:“今月十三日夜三更已来,关使暴卒。”宝惊叹息,使人驰视之。至则果卒。唯心背不冷,暑月停尸,亦不败坏。其家甚异之。忽一夜,阴风惨冽,吹砂走石,发屋拔树,禾苗尽偃,及晓而止。云雾四布,连夕不解。至暮,有迅雷一声,划如天裂。承符忽呻吟数息,其家剖棺视之,良久复苏。是夕,亲邻咸聚,悲喜相仍,信宿[34]如故。家人诘其由。乃曰:“余初见一人,衣紫绶,乘骊驹,从者十余人。至门,下马,命吾相见。揖让周旋,手捧一牒授吾云:‘贵主得吹尘之梦[35],知君负命世之才,欲遵南阳故事[36],思殄邦仇。使下臣持兹礼币,聊展敬于君子,而冀再康国步[37]。幸不以三顾为劳也。’余不暇他辞,唯称不敢。酬酢之际,已见聘币罗于阶下,鞍马器甲锦彩服玩橐鞬[38]之属,咸布列于庭。吾辞不获免,遂再拜受之。即相促登车。所乘马异常骏伟,装饰鲜洁,仆御整肃。倏忽行百余里。有甲马三百骑已来,迎候驱殿,有大将军之行李[39],余亦颇以为得志。指顾间,望见一大城,其雉堞穹崇,沟洫深浚。余惚恍不知所自。俄于郊外备帐乐,设享。宴罢入城,观者如堵。传呼小吏,交错其间。所经之门,不记重数。及至一处,有如公署。左右使余下马易衣,趋见贵主。贵主使人传命,请以宾主之礼见。余自谓既受公文器甲临戎之具,即是臣也。遂坚辞,具戎服入见。贵主使人复命,请去橐鞬,宾主之间,降杀[40]可也。余遂舍器仗而趋入,见贵主坐于厅上。余拜谒,一如君臣之礼。拜讫,连呼登阶。余乃再拜,升自西阶。见红妆翠眉,蟠龙髻凤而侍立者,数十余辈。弹弦握管,秾花异服而执役者,又数十辈。腰金拖紫,曳组攒簪而趋隅者,又非止一人也。轻裘大带,白玉横腰,而森罗于阶下者,其数甚多。次命女客五六人,各有侍者十数辈,差肩接迹,累累而进。余亦低视长揖,不敢施拜。坐定,有大校数人,皆令预坐。举乐进酒。酒至,贵主敛袂举觞,将欲兴词,叙向来征聘之意。俄闻烽燧四起,叫噪喧呼云:‘朝那贼步骑数万人,今日平明攻破堡塞,寻已入界。数道齐进,烟火不绝。请发兵救应。’侍坐者相顾失色。诸女不及叙别,狼狈而散。及诸校降阶拜谢,伫立听命。贵主临轩谓余曰:‘吾受相公非常之惠,悯其孤茕[41],继发师徒,拯其患难。然以车甲不利,权略是思。今不弃弊陋,所以命将军者,正为此危急也。幸不以幽僻为辞,少匡不迨[42]。’遂别赐战马二匹,黄金甲一副,旌旗旄钺珍宝器用,充庭溢目,不可胜计。彩女二人,给以兵符,锡赉甚丰。余拜捧而出,传呼诸将,指挥部伍,内外响应。是夜,出城。相次探报,皆云:‘贼势渐雄。’余素谙其山川地理,形势孤虚。遂引军夜出,去城百余里,分布要害。明悬赏罚,号令三军。设三伏以待之。迟明,排布已毕。贼汰[43]其前功,颇甚轻进,犹谓孟远之统众也。余自引轻骑,登高视之。见烟尘四合,行阵整肃。余先使轻兵搦战,示弱以诱之。接以短兵,且战且行。金革之声,天裂地坼。余引兵诈北,彼亦尽锐前趋。鼓噪一声,伏兵尽起。十里转战,四面夹攻。彼军败绩,死者如麻。再战再奔,朝那狡童,漏刃而去。从亡之卒,不过十余人。余选健马三十骑追之,果生置于麾下。由是血肉染草木,脂膏润原野,腥秽荡空,戈甲山积。贼帅以轻车驰送于贵主,贵主登平朔楼受之。举国士民,咸来会集,引于楼前,以礼责问。唯称‘死罪’,竟绝他词。遂令押赴都市腰斩。临刑,有一使乘传,来自王所,持急诏令,促赦之。曰:‘朝那之罪,吾之罪也。汝可赦之,以轻吾过。’贵主以父母再通音问,喜不自胜,谓诸将曰:‘朝那妄动,即父之命也。今使赦之,亦父之命也。昔吾违命,乃贞节也。今若又违,是不祥也。’遂命解缚,使单骑送归。未及,朝那已羞而卒于路。余以克敌之功,大被宠锡。寻备礼拜平难大将军,食朔方一万三千户。别赐第宅,舆马,宝器,衣服,婢仆,园林,邸第,旌幛,铠甲。次及诸将,赏赉有差。明日,大宴,预坐者不过五六人。前者六七女皆来侍坐,风姿艳态,愈更动人。竟夕酣饮,甚欢。酒至,贵主捧觞而言曰:‘妾之不幸,少处空闺。天赋孤贞,不从严父之命。屏居于此三纪矣。蓬首灰心,未得其死。邻童迫胁,几至颠危。若非相公之殊恩,将军之雄武,则息国不言之妇[44],又为朝那之囚耳。永言斯惠,终天不忘。’遂以七宝钟酌酒,使人持送郑将军。余因避席再拜而饮。余自是颇动归心,词理恳切,遂许给假一月。宴罢,出。明日,辞谢讫,拥其麾下三十余人,返于来路。所经之处,但闻鸡犬,颇甚酸辛。俄顷到家,见家人聚泣,灵帐俨然。麾下一人,令余促入棺缝之中。余欲前,而为左右所耸。俄间震雷一声,醒然而悟。”承符自此不事家产,唯以后事付妻孥。果经一月,无疾而终。

其初欲暴卒时,告其所亲曰:“余本机钤[45]入用,效节戎行。虽奇功蔑闻,而薄效粗立。洎遭衅累,谴谪于兹。平生志气,郁而未申。丈夫终当扇长风,摧巨浪,举太山以压卵,决东海以沃萤[46]。奋其鹰犬之心,为人雪不平之事。吾朝夕当有所受。与子分襟,固不久矣。”

其月十三日,有人自薛举城晨发十余里,天初平晓,忽见前有车尘竞起,旌旗焕赫,甲马数百人。中拥一人,气概洋洋然,逼而视之,郑承符也。此人惊讶移时,因伫于路左。见瞥如风云,抵善女湫。俄顷,悄无所见。

〔注〕

[1]泾州:今甘肃泾川。

[2]蒹葭(jiān

jiā):芦苇。

[3]肸蚃(bì

xiǎnɡ):本指声响、气体散布、弥漫,这里用来比喻灵感通微。

[4]乾符五年:乾符是唐僖宗年号,乾符五年是公元879年。

[5]茕嫠(qiónɡ

lí):寡妇。

[6]显晦:指阳世与阴间。

[7]展分:推爱,顾念情分。

[8]县:今浙江宁波。

[9]纂绍:嗣续,子孙。

[10]反贻伊戚:即“自贻伊戚”,语出《诗·小雅·小明》,意谓自寻烦恼。

[11]合浦郡:即今广西合浦一带。

[12]新平:唐新平郡,治所在今陕西彬县。下文中的真宁县今属甘肃,即今正宁。

[13]胡越:喻相隔甚远,讯问难通。

[14]象郡:秦置,包括广西、广东及越南各一部分。

[15]自劓(yì):自残毁容。

[16]掎角无怙:指无人援助、保护。

[17]“故诗云”句:以下所引为《诗·鄘风·柏舟》诗。

[18]“又云”句:以下所引为《诗·召南·行露》诗。

[19]匪夕伊朝:意同“早晚”“非早即晚”。

[20]三良:本指秦穆公的三位贤臣,这里泛指贤臣。

[21]申胥:春秋末楚国人,伍子胥助吴破楚,他奉命往秦乞师,在秦廷痛哭七日夜,借得秦兵,援楚复国。

[22]芈(mǐ)氏:春秋时楚国祖先的族姓。楚庄王芈旅曾称霸诸侯。

[23]矧(shěn):况且。

[24]黎元:百姓。

[25]彭蠡:即鄱阳湖。

[26]陵水罗水:陵水发源于广西,入广东与罗水汇合,成陵罗水。

[27]咸京八水:指咸阳附近的八条河流。

[28]维扬:扬州。

[29]冯夷:即黄河水神河伯。

[30]列缺:本指天门,这里指闪电。

[31]丰隆:古代神话中的雷神。

[32]诚款:忠诚,真诚。

[33]侍巾栉者:伺候梳洗的仆役。

[34]信宿:两宿。

[35]吹尘之梦:黄帝曾夜梦大风吹去天下尘垢,后得良相风后。后以此喻得良相。事见《史记·五帝本纪》注。

[36]南阳故事:指三国时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亮出山的故事。

[37]国步:步,时运。国步即国家命运。

[38]橐(tuó)鞬:也作鞬橐,指弓袋、箭袋。

[39]行李:此处指导从人员,仪仗队。

[40]降杀:递减、削减。

[41]孤茕(qiónɡ):孤独无依。

[42]少匡不迨:稍作扶助,不要怠慢。迨同怠。

[43]汰:此处有骄矜傲慢意。

[44]息国不言之妇:此处用息夫人典,用以形容寡妇身份。春秋时息国为楚所灭,息侯之妻息夫人归楚文王,然终生不与文王通言语。

[45]机钤:犹言机谋。

[46]“摧太山”二句:以泰山之重压鸟卵,以东海之水灭萤火。二句都是用来形容必胜的情势和信心。

此篇原载《太平广记》,不注撰人。后来的选本《古今说海》《艳异编》《唐人说荟》《香艳丛书》等,都选有此文。有的选本题孙或孙揆,显系伪托。小说中的周宝实有其人,曾于乾符年间任泾原节度使,可知这篇小说是晚唐作品。

本文讲述了一个龙女拒婚的故事。泾州之东有故薛举城,城边善女湫中有九娘子神,护佑百姓,极有灵验。泾州之西二百里有湫神名朝那,也颇有灵验。乾符五年,正是周宝在镇之时,这里出现了怪异现象:不断有云气从二湫升起,于是雷电交加,风雨大作,拔木发屋,伤人毁稼,搞得百姓不安。不久,周宝梦见九娘子来向他求援,从九娘子的长篇自述中,周宝得知她的身世遭遇。

九娘子先世本为东海龙种,因避仇家,迁徙至新平;先为灵应君,又封普济王。九娘子是普济王的第九个女儿,她先嫁给象郡石龙的小儿子,不久丈夫因行为不端遭受天谴,九娘子不肯遵从家长的改嫁之命,被父母流放此地,已三年未通消息。州西的朝那小龙看上九娘子,想聘她为弟媳,遭到拒绝后不甘心,又与九娘子的父亲通好,在得到普济王的默许后,竟纵兵相逼,于是在两湫间挑起这场恶战。九娘子寡不敌众,三战三败。为了保住贞节,不为朝那所辱,九娘子于是冒昧登堂,向周宝求援。周宝很欣赏九娘子的词辩,故意引逗她多说。九娘子于是引经据典、申说大义,先举申包胥哭秦廷的例子打动周宝,又举《柳毅传》中钱塘君怒食泾川龙的故事,说明自己向周宝借兵,是因为不愿扩大事端,并非向世俗之人示弱。

周宝受了感动,发兵一千五百人前去助战。但很快得到反馈:因“幽显事别”(阴阳不能相通),派去的阳间兵马,不能为九娘子所驱使。于是周宝再从“亡没”士卒中选马步兵卒二千人,派押衙孟远率领前往。不想孟远“才轻位下,甚无机略”,再次导致兵败。周宝再遣干将郑承符前往,这一次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忽一夜,阴风惨冽,吹砂走石,发屋拔树,禾苗尽偃,及晓而止。云雾四布,连夕不解。至暮,有迅雷一声,划如天裂。”冥间恶战终于分出胜负。郑承符从昏迷中苏醒,叙述自己转战千里、奋勇杀敌、终于获胜的辉煌业绩。其间对自己蒙受的知遇之恩尤为得意。——故事的结局是:朝那小龙兵败被俘,羞愧而死。九娘子保住贞节的同时,还得到父母的谅解。而郑承符在阴间被拜为平难大将军,在给假一月、暂归阳间处理后事之后,又重还冥界。有人见到他率领甲马数百、“气概洋洋然”从薛举城出发,消失在善女湫中。

学者认为,龙是华夏民族的远古图腾。龙又是水神,为中国传统农业社会所依赖。因此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关于龙的神话传说格外多,唐传奇中此类题材就不少。这篇《灵应传》属唐传奇晚期作品,其中就有取材其他唐传奇的内容。如九娘子自叙家世,言及原籍为会稽郡县,卜居东海之潭,又谓与庾家有世仇,还提到梁武帝时的杰公等,这些内容便全是来自张说《梁四公记·震泽洞》。而她的公公“象郡石龙”,《震泽洞》中也曾提及。至于九娘子称说钱塘龙君怒毙“泾水穷麟”之事,原出《柳毅传》,更是熟在人口的传奇名篇。

《柳毅传》与《灵应传》都以不幸龙女得人类救助为主题,后者的构思显然借鉴了前者。所不同者,柳毅救助龙女是一种见义勇为的主动行为,他帮龙女摆脱了受夫家虐待的境遇,故事中始终洋溢着一种光明战胜邪恶的昂扬气息。《灵应传》则将妇女贞节等封建意识引入小说,尽管九娘子遇人不淑,她却自觉遵从封建礼法,坚持为丈夫守节,不惜违逆父母。她的行为多少沾染了一点陈腐气味,在思想层面上不及《柳毅传》清新向上。

同时,《灵应传》在艺术上也不及《柳毅传》。九娘子被塑造成礼教观念的代言人,其略带偏执的观念、滔滔不绝的词辩,淹没了人物的真情实性;读者很难将她的滔滔辩说,同她那“年可十七八,衣裙素淡,容质窈窕”的青春容貌统一起来。小说语言上也缺乏传奇文那种明快灵秀之气,作者沉迷于骈俪的句式、铺陈的笔法。从周宝“讶其(指九娘子)辨博,欲拒以他事,以观其词”等描写,还可看出作者扬己露才、刻意为文的倾向。而情节的枝蔓,也使文章显得冗长拖沓。

不过变换角度看,《灵应传》也还有一些别的传奇所不曾有的优点。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小说叙事视角的处理。小说作者放弃了“全知全能”式的叙事视角,将自己退居到“凡人”地位。对于冥冥之中的云龙相斗,小说仅仅描画其“激迅风、震雷电、发屋拔树”以及“阴风惨冽、吹砂走石”等表面现象。至于二龙争斗的来由以及胜负始分的战斗经过,小说则分别借九娘子和郑承符的大段自白表述出来。此外,九娘子的执事,突然昏迷的士卒,也都充当了部分情节的叙述人,遂使这个冗长的故事在叙述者的不断变换中不再显得平淡。——这种以长篇对话交代情节的作法,越过后来的话本、章回小说,径与现代小说笔法相沟通,由此可见唐传奇作家创造力的无往不届、超前于时代。

至于九娘子这个形象,除去其自愿遵从人间礼教的一面,其在性格上还有着一种刚烈自重、不轻易低头的一面。她后来与朝那小龙的争斗,实际上已由贞节自守的初衷,演变为对个人意志的维护、对暴力侵入者的反击,从而带有抗暴自卫的性质。这无疑是值得肯定的。而小说对一些次要人物,也有不错的描写。如叙写那位遭受不公平待遇、“平生志气、郁而未申”的郑承符,一旦受到九娘子器重,立刻表现出“士为知己者死”的慷慨意气。小说以郑承符“气概洋洋”、到冥间赴任做结,是否是借作品中人物,抒发作者自己胸中的一段磊落之情?

从小说的神话性质可以看出,这是一篇纯粹的虚构作品。然而作者又极力把它打扮成一段历史记述,不但一些人物是真实的,多数地名、神名也都符合地志记述及民间传说。文中景物天象的描写、战争场面的叙述,也都具体生动。将假事真写,这正体现了唐人“有意为小说”(鲁迅语)的特点;而将一段虚构故事敷演到如此篇幅,既是唐人小说意识增强的一种表现,也可看作突破短篇小说简单结构的一种尝试,即便不算十分成功,也还是不无意义的。

(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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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4/30 14:0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