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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条 定婚店 李复言
释义

定婚店

李复言

杜陵[1]韦固,少孤,思早娶妇,多歧[2]求婚,必无成而罢。

元和[3]二年,将游清河[4],旅次宋城[5]南店,客有以前清河司马[6]潘昉女见议者。来日先明,期于店西龙兴寺门。固以求之意切,旦往焉。斜月尚明,有老人倚布囊,坐于阶上,向月检书。固步觇之,不识其字,既非虫篆八分科斗之势,又非梵书[7],因问曰:“老父所寻者何书?固少小苦学,世间之字,自谓无不识者。西国梵字,亦能读之。唯此书目所未觌,如何?”老人笑曰:“此非世间书,君因何得见?”固曰:“非世间书,则何也?”曰:“幽冥之书。”固曰:“幽冥之人,何以到此?”曰:“君行自早,非某不当来也。凡幽吏皆掌人生之事,掌人可不行冥中乎?今道途之行,人鬼各半,自不辨尔。”固曰:“然则君又何掌?”曰:“天下之婚牍耳。”固喜曰:“固少孤,常愿早娶以广胤嗣。尔来十年,多方求之,竟不遂意。今者,人有期此,与议潘司马女,可以成乎?”曰:“未也。命苟未合,虽降衣缨而求屠博,尚不可得,况郡佐乎?君之妇,适三岁矣,年十七当入君门。”因问:“囊中何物?”曰:“赤绳子耳,以系夫妻之足。及其生,则潜用相系,虽仇敌之家,贵贱悬隔,天涯从宦,吴楚异乡,此绳一系,终不可逭。君之脚已系于彼矣,他求何益?”曰:“固妻安在?其家何为?”曰:“此店北卖菜陈婆女耳。”固曰:“可见乎?”曰:“陈尝抱来鬻菜于市,能随我行,当即示君。”

及明,所期不至。老人卷书揭囊而行。固逐之,入菜市,有眇[8]妪抱三岁女来,弊陋亦甚。老人指曰:“此君之妻也。”固怒曰:“煞[9]之可乎?”老人曰:“此人命当食天禄,因子而食邑[10],庸可杀乎!”老人遂隐。固骂曰:“老鬼妖妄如此!吾士大夫之家,娶妇必敌。苟不能娶,即声妓之美者,或援立[11]之,奈何婚眇妪之陋女。”磨一小刀子,付其奴曰:“汝素干事,能为我煞彼女,赐汝万钱。”奴曰:“诺。”明日,袖刀入菜行中,于众中刺之而走。一市纷扰,固与奴奔走获免。问奴曰:“所刺中否?”曰:“初刺其心,不幸才中眉间尔。”

后固屡求婚,终无所遂。又十四年,以父荫参相州军[12]。刺史王泰俾摄司户掾[13],专鞫词狱,以为能,因妻以其女,可年十六七,容色华丽。固称惬之极。然其眉间常贴一花子,虽沐浴寝处,未尝暂去。岁余,固讶之,忽忆昔日奴刀中眉间之说,因逼问之。妻潸然曰:“妾郡守之犹子也,非其女也。畴昔父曾宰宋城,终其官。时妾在襁褓,母兄次没,唯一庄在宋城南,与乳母陈氏居,去店近,鬻蔬以给朝夕。陈氏怜小,不忍暂弃。三岁时,抱行市中,为狂贼所刺,刀痕尚在,故以花子覆之。七八年前,叔从事卢龙[14],遂得在左右,仁念以为女嫁君耳。”固曰:“陈氏眇乎?”曰:“然。何以知之?”固曰:“所刺者固也。”乃曰:“奇也!命也!”因尽言之,相敬愈极。

后生男鲲,为雁门[15]太守,封太原郡太夫人。乃知阴骘之定,不可变也。宋城宰[16]闻之,题其店曰“定婚店”。

〔注〕

[1]杜陵:古县名。县治在今陕西西安市东南。这里不是指具体的籍贯,而是指的门第。例如博陵崔氏、太原王氏等,都是名门望族。

[2]多歧:指婚姻双方彼此挑选不一定能相互选中。

[3]元和:唐宪宗年号(806—820)。

[4]清河:唐时郡名,治所在今河北清河县西北。

[5]宋城:今河南商丘市。

[6]司马:州郡管理兵马以及缉拿盗贼的官员。

[7]梵书:印度古文字。

[8]眇:一只眼瞎。亦谓双目失明。

[9]煞:同“杀”。

[10]食邑:指爵位的品级,并非真的去收租税。万户侯,即指食邑万户的侯爵。

[11]援立:把妾扶正为妻。

[12]父荫:儿子继承父亲的爵位和俸禄。参相州军,即相州参军。

[13]摄司户掾:代理户曹长官。

[14]卢龙:唐方镇名,即范阳,今北京以北一带。

[15]雁门:唐方镇名。今山西云中山以东一带。

[16]宋城宰:宋城县官。

《定婚店》选自《续玄怪录》。

这是一篇结构紧凑,人物、事件都很集中的小说,虽然时间上跨度达十四年,依旧十分吸引人。因为婚姻毕竟是生命历程中的一件大事,无论对男性,还是对女性来说,都是如此。

这篇小说如果用简单化的庸俗社会学去分析,只能用宿命论三个字定性。果真如此吗?非也。

我认为古代青年男女渴望理想的对象时,不免产生种种遐想,甚至希望有一种婚姻的中介机构。这种中介机构应该是何种形式?由于时代的局限性,古代青年男女不可能设想得太具体,只能是隐隐约约的,甚至带有梦幻色彩。

再说,既然人们把寿命、穷达、有无子嗣都祈求鬼神为之解决,那么婚姻问题也向鬼神去祈求,这完全是合情合理,没有什么可以大惊小怪的。

至于这位出现于小说中的老人的身份,作者交代了,是“幽吏”,既然能“掌生人之事”,则又与神仙何异?鬼或神,都不是客观存在的事物,而是古代人类思想意识的产物。孔子说得好:“敬鬼神而远之。”他就不想去严格区分鬼与神,所以我们也不必过分追究这个老人的身份。那是书呆子的事。

这位老人说:“今道途之行,人鬼各半。”作者借讲故事的机会,发他的牢骚也。在这里,人鬼之分显然不是人之生或死之分,而是指道德境界之高下悬殊。

小说中主人翁韦固,听说他将来的妻子竟是那个瞎老太婆抱在手中的丑陋的小姑娘,很不满意,可以理解。但派人去刺死这个小姑娘当然太过分了。刺伤而未死,后来仍旧做了他的妻子,故事比较曲折离奇,但仍能自圆其说。

作者李复言固然是唐代传奇小说的主要作者,写了不少篇颇有知名度的作品。以《定婚店》而论,并非完全取之街坊闲话,或凭空想象。《汉书·张敞传》曾提到京兆尹张敞为夫人画眉之事。而在民间传说中,张敞与夫人原是青梅竹马的亲友,嬉耍时张敞无意中碰撞了她,眉间留下伤痕。当时不可能有什么美容院,所以张敞后来就只好为夫人画眉了。张敞的故事为李复言提供了一条主线,李复言使之复杂化,又增加了神怪色彩而已。

另一方面,《定婚店》也在无意中揭示了一种普遍存在的生命科学的自然法则。女孩子到十六岁前后,发育成人时,的确往往会变得比本来美丽,甚至本来丑陋不堪,此时也显出几分姿色。究竟是青春的活力让人们产生了错觉?还是真的出现了相当大的变化?我看两种因素都不能排除,或者各占一半。

老人说:“赤绳子耳,以系夫妻之足。及其生,则潜用相系,虽仇敌之家,贵贱悬隔,天涯从宦,吴楚异乡,此绳一系,终不可逭。”这更不能用宿命论予以一笔抹煞。在唐代,虽然长安等大城市已出现,就全国范围而论,仍是一个“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封闭的封建社会,婚姻只能在十分有限的人际关系中进行。作者则希望婚姻的缔结能够超越地域的限制,超越人与人之间的积怨与仇恨。不能不说这里面蕴含着人文主义思想的萌芽。

莎士比亚时代,英国已进入资本主义初期,《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悲剧不正是诉说氏族间的积怨毁了这一对青年男女吗?在一千多年之前,李复言已经在《定婚店》中注意到了这一类问题的严重性了。

十分有趣的是1987年7月1日上海的《消费报》,登载了一条新闻:“在西德,有一家‘亚摩尔的’旅馆,经营的唯一目的是为世界胆怯的男女撮合成配偶,所以又名‘红娘旅馆’……”德国向来对中国古典文学很重视,都知道《西厢记》这部名剧,用红娘命名旅馆,可谓名副其实。这西方20世纪的“红娘旅馆”不正是中国唐代的定婚店新版本吗?

(蒋星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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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6/19 22:0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