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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条 太原意娘 洪迈
释义

太原意娘

洪迈

京师[1]人杨从善,陷虏在云中[2],以干如燕山[3],饮于酒楼。见壁间留题,自称“太原意娘”,又有小词,皆寻忆良人[4]之语。认其姓名字画,盖表兄韩师厚妻王氏也。自乱离暌隔[5],不复相闻。细验所书,墨尚湿,问酒家人,曰:“恰数妇女来共饮,其中一人索笔而书,去犹未远。”杨便起,追蹑[6]及之。

数人同行,其一衣紫佩金马盂[7],以帛拥项[8],见杨愕然,不敢公招唤,时时举目使相送。逮夜,众散,引杨到大宅门外,立语曰:“顷与良人避地至淮泗[9],为虏所掠。其酋撒八太尉者欲相逼,我义不受辱,引刀自刭不殊[10]。大酋之妻韩国夫人闻而怜我,亟命救疗,且以自随。苍黄[11]别良人,不知安往,似闻在江南为官,每念念不能释。此韩国宅也,适与女伴出游,因感而书壁,不谓叔见之。乘间[12]愿再访我,倘得良人音息幸见报。”杨恐宅内人出,不敢久留连,怅然告别。虽眷眷于怀,未敢复往。

它日,但之酒楼瞻玩墨迹,忽睹别壁新题字并悼亡一词,正所谓韩师厚也。惊扣此为谁,酒家曰:“南朝[13]遣使通和在馆,有四五人来买酒,此盖其所书。”时法禁未立,奉使官属尚得与外人相往来。杨急诣馆,果见韩,把手悲喜,为言意娘所在。韩骇曰:“忆遭掠时,亲见其自刎死,那得生?”杨固执前说,邀与俱至向一宅,则阒[14]无人居,荒草如织。逢墙外打线媪,试告焉。媪曰:“意娘实在此,然非生者。昨韩国夫人闵[15]其节义,为火骨[16]以来,韩国亡,因随葬此。”遂指示窆处[17]。二人逾垣入,恍然见从庑下趣[18]室中,皆惊惧。然业已至,即随之,乃韩国影堂[19],傍绘意娘像,衣貌悉曩[20]所见。韩悲痛还馆,具酒殽,作文祭酹[21],欲挈遗烬[22]归,拜而祝曰:“愿往不愿往,当以影响[23]相告。”良久,出现曰:“劳君爱念,孤魂寓此,岂不愿有归?然从君而南,得常常善视我,庶慰冥漠[24];君如更娶妻,不复我顾,则不若不南之愈也[25]。”韩感泣,誓不再娶。于是窃发冢,裹骨归,至建康,备礼卜葬,每旬日辄往临视。

后数年,韩无以为家,竟有所娶,而于故妻墓稍益疏。梦其来,怨恚[26]甚切,曰:“我在彼甚安,君强携我。今正违誓言。不忍独寂寞,须屈君同此况味[27]。”韩愧怖得病,知不可免,不数日卒。

〔注〕

[1]京师:指北宋都城汴梁,今河南开封。

[2]陷虏:为金人所掠。云中:府名,治所在今山西大同。

[3]以干如燕山:因公事来到燕山。燕山:府名。辖今北京市及附近大兴、昌平等地。

[4]良人:旧指丈夫。

[5]暌(kuí)隔:分离远隔。

[6]追蹑(niè):追赶跟踪。

[7]金马盂:一种饰物。

[8]以帛拥项:用绸巾围着脖子。

[9]顷:不久前。淮泗:淮河泗水一带。

[10]不殊:没有成功。

[11]苍黄:同“仓皇”,匆促的样子。

[12]乘间:抽空。

[13]南朝:指南宋王朝。

[14]阒(qù):寂静。

[15]昨:以前。闵:同“悯”。

[16]火骨:尸体火化。

[17]窆(biǎn)处:安葬的墓地。

[18]庑(wǔ):庭堂四周的廊屋。趣:通“趋”,急走。

[19]影堂:放置遗像的房屋。

[20]曩(nǎng,上声):从前。

[21]祭酹(lèi):祭奠。酹:浇酒地上。

[22]遗烬:骨灰。

[23]影响:此处指亡灵的身影和声响。

[24]冥漠:阴间的寂寞。

[25]“则不若”句:那么不如不到南方去更好。

[26]怨恚(huì):怨恨。

[27]况味:境况和滋味。

尽管儒家主张“敬鬼神而远之”,但在中国民间却一直存在着祭鬼祀神的传统习俗。小说家们也乐于张皇鬼神,称道灵异,借鬼神的世界来折射人世百相,通过鬼情鬼态来反映人情的真伪。因而志怪小说一直是我国古典小说中一个长盛不衰的品种。

《太原意娘》即选自志怪小说集《夷坚志》,是一篇审美内涵异常丰富的志怪小说。作品中的女主人公意娘,在金兵入侵而南行避乱的途中被金人掳去,因不愿屈从敌酋而引刀自刎。身亡化鬼之后一灵不昧,对在江南为官的丈夫念念不能释怀,于是在酒楼的墙壁上题诗寻夫,署名“太原意娘”。其夫韩师厚得知后作文祭奠,意娘魂魄显形,倾诉离别之情。韩师厚感动而泣,希望携带她的骨殖南归。意娘怕到南方后孤魂无所归依,便向丈夫提出了“得常常善视我”的要求,直到韩师厚发誓终身不娶,方才同意迁骨。数年后,韩师厚食言,另续新欢,意娘怨恚疾愤,托梦指责丈夫,并表示要让韩师厚和她一起体验阴间生活的境况和情味,韩师厚惊恐而死。小说中的意娘,是一个坚贞不屈、品行高洁的女子,对丈夫情深意笃、敢爱敢恨。她坚守节义而死,死后仍对爱情执著专一,她希望男女之间互相尊重,严厉指责忘情负约的丈夫。在小说中,意娘都是以鬼的身份出现的,但在她的身上仍然具有人的情感和心理,充分体现了没有被时代风雨剥蚀风化的美好情愫和美好人性。意娘的丈夫韩师厚,原本对亡妻也怀有深情,这从他壁间题悼亡诗、造访废宅、作文祭奠、誓不再娶、裹意娘骨灰归建康、备礼卜葬等种种行动中可以觇知。小说通过意娘与韩师厚生离死别的故事,表现了他们夫妇之间生死不渝的依依深情。《喻世明言》卷三十《金明池吴清逢爱爱》开篇引诗云:“朱文灯下逢刘倩,师厚燕山逢故人。隔断死生终不泯,人间最切是深情。”小说热情歌颂了夫妻恩爱历劫难而不泯的“深情”,对读者无疑具有一种刺目锥心的情感冲击力。

对韩师厚,小说采用了先扬后抑的手法,谴责了他违誓另娶的行为。固然,夫妻双方在一方先亡的情况下,要求另一方终身不娶或不嫁,未免不近情理,但在小说作者看来,既然韩师厚已经答应意娘不再续弦,而意娘对他又是如此诚笃无私,为他守节而亡的,夫妇间的挚爱又是意娘唯一的精神支柱,他再忘情负义诚属不该。与意娘相比,韩师厚的人格尤其显得猥琐而卑微。这是小说作者所要表达的道德观念。

小说所写的悲剧以金人入侵、宋室南迁的历史动乱时期为背景,因而具有深刻的时代意义。小说展现了北方人民流离漂泊、身膏草野的悲惨画面。意娘的凄惨遭遇,只不过是千百万个家破人亡的悲剧中的一个典型事例罢了。意娘义不受辱,其凛然不可犯的节操,显示了鲜明的民族意识和民族气节;人鬼相逢、携骨南归的故事,透露了强烈的故国乡关之情。小说也寄托了作者对在民族灾难中死于非命的同胞们的哀悼和追思,有学者指出,“它是一首梦魂萦绕、作鬼也南来的招魂曲”(杨义《中国古典小说史论》),因而,整篇小说流贯着一种凄凉哀婉的氛围和基调。

《太原意娘》的情节大开大阖,颇多戏剧性场面。作者善于借助细节点缀和环境渲染来刻画人物性格,传达人物情绪。小说前半部分采用了第三者杨从善的视角,改常见的全知叙事为半知限制叙事,因杨从善不知意娘已死,这样就为读者设下了意娘是人还是鬼的疑团,故事也就更显得扑朔迷离,增色诱人。

(张蕊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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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4/30 16:1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