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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条 杨思温燕山逢故人 佚名
释义

杨思温燕山逢故人

佚名

一夜东风,不见柳梢残雪。御楼烟煖,对鳌山彩结。箫鼓向晚,凤辇初回宫阙。千门灯火,九衢风月。

绣阁人人,乍嬉游困又歇。艳妆初试,把珠帘半揭。娇羞向人,手捻玉梅[1]低说。相逢长是,上元时节。

这一首词,名《传言玉女》,乃胡浩然先生所作。道君皇帝朝,宣和年间,元宵最盛。每年上元,正月十四日,车驾幸五岳观凝祥池,每当驾出,有红纱贴金烛笼二百对。元夕加以琉璃玉柱掌扇,快行客各执红纱珠珞灯笼。至晚还内,驾入灯山。御辇院人员,辇前唱《随竿媚》来。御辇旋转一遭,倒行观灯山,谓之“鹁鸽旋”,又谓“踏五花儿”,则辇官有赏赐矣。驾登宣德楼,游人奔赴露台[2]下。十五日,驾幸上清宫,至晚还内。上元后一日,进早膳讫,车驾登门卷帘,御座临轩,宣百姓,先到门下者,得瞻天表。小帽红袍独坐,左右侍近,帘外金扇执事之人。须臾下帘,则乐作,纵万姓游赏。华灯宝烛,月色光辉,霏霏融融,照耀远迩。至三鼓,楼上以小红纱灯缘索而至半,都人皆知车驾还内。当时御制《夹钟宫小重山》词道:

罗绮生香娇艳呈,金莲开陆海,绕都城。宝舆四望翠峰青。东风急,吹下半天星。 万井[3]贺升平。行歌花满路,月随人,纱笼一点御灯明。箫韶远,高晏在蓬瀛。

今日说一个官人,从来只在东京看这元宵,谁知时移事变,流寓在燕山[4]看元宵。那燕山元宵却如何?

虽居北地,也重元宵。未闻鼓乐喧天,只听胡笳聒耳。家家点起,应无陆地金莲;处处安排,那得玉梅雪柳[5]。小番鬓边挑大蒜,岐婆[6]头上带生葱。汉儿谁负一张琴,女们尽敲三棒鼓。

每年燕山市井,如东京制造,到己酉岁方成次第。当年那燕山装那鳌山,也赏元宵,士大夫百姓皆得观看。这个官人,本身是肃王府使臣,在贵妃位掌笺奏,姓杨,双名思温,排行第五,呼为杨五官人。因靖康年间,流寓在燕山,犹幸相逢姨夫张二官人,在燕山开客店,遂寓居焉。杨思温无可活计,每日肆前与人写文字,得些胡乱度日。忽值元宵,见街上的人皆去看灯,姨夫也来邀思温看灯,同去消遣旅况。思温情绪索然,辞姨夫道:“看了东京的元宵,如何看得此间元宵,姨夫自稳便先去,思温少刻追陪。”张二官人先去了。

杨思温挨到黄昏,听得街上喧闹,静坐不过,只得也出门来看燕山元宵。但见:

莲灯灿烂,只疑吹下半天星;士女骈阗[7],便是列成王母队。一轮明月婵娟照,半是京华流寓人。

见街上往来游人无数。思温行至昊天寺前,只见真金身铸五十三参。铜打成旛竿十丈,上有金书“敕赐昊山悯忠禅寺”。思温入寺看时,佛殿两廊,尽皆点照。信步行到罗汉堂,乃浑金铸成五百尊阿罗汉。入这罗汉堂,有一行者,立在佛座前化香油钱。道:“诸位看灯檀越,布施灯油之资,祝延福寿。”思温听其语音,类东京人。问行者道:“参头[8],仙乡何处?”行者答言:“某乃大相国寺河沙院行者,今在此间复为行者,请官人坐于凳上,闲话则个。”思温坐凳上,正看来往游人,睹一簇妇人,前遮后拥,入罗汉堂来。内中一个妇人与思温四目相盻,思温睹这妇人打扮,好似东京人。但见:

轻盈体态,秋水精神。四珠环胜内家妆,一字冠成宫里样。未改宣和妆束,犹存帝里风流。

思温认得是故乡之人,感慨情怀,闷闷不已。因而困倦,假寐片时。那行者叫得醒来,开眼看时,不见那妇人。杨思温嗟呀道:“我却待等他出来,恐有亲戚在其间,相认则个,又挫过了。”对行者道:“适来入院妇女何在?”行者道:“妇女们施些钱去了。临行道:‘今夜且归,明日再来做些功德[9],追荐[10]亲戚则个。’官人莫闷,明日却来相候不妨。”思温见说,也施些油钱,与行者相辞了,离罗汉院。绕寺寻遍,忽见僧堂壁上,留题小词一首,名《浪淘沙》:

尽日倚危栏,触目凄然,乘高望处是居延。忍听楼头吹画角,雪满长川。 荏苒又经年,暗想南园,与民同乐午门前。僧院犹存宣政[11]字,不见鳌山。

杨思温看罢留题,情绪不乐。归来店中,一夜睡不着。巴到天明起来,当日无话得说。

至晚,分付姨夫,欲往昊天寺寻昨夜的妇人。走到大街上,人稠物攘,正是热闹。正行之间,忽然起一阵雷声,思温恐下雨,惊而欲回。抬头看时,只见:

银汉现一轮明月,天街点万盏华灯。宝烛烧空,香风拂地。

仔细看时,却见四围人从,拥着一轮大车,从西而来。车声动地,跟随番官,有数十人。但见:

呵殿喧天,仪仗塞路。前面列十五对红纱照道,烛焰争辉;两下摆二十柄画杆金枪,宝光交际。香车似箭,侍从如云。

车后有侍女数人,其中有一妇女穿紫者,腰佩银鱼,手持净巾,以帛拥项。思温于月光之下,仔细看时,好似哥哥国信所掌仪韩思厚妻,嫂嫂郑夫人意娘。这郑夫人,原是乔贵妃养女,嫁得韩掌仪,与思温都是同里人,遂结拜为表兄弟,思温呼意娘为嫂嫂。自后暌离,不复相问。着紫的妇人见思温,四目相睹,不敢公然招呼。思温随从车子到燕市秦楼住下,车尽入其中。贵人上楼去,番官人从楼下坐。原来秦楼最广大,便似东京白樊楼一般,楼上有六十个閤儿,下面散铺七八十副卓凳。当夜卖酒,合堂热闹。

杨思温等那贵家入酒肆,去秦楼里面坐地,叫过卖[12]至前。那人见了思温便拜,思温扶起道:“休拜。”打一认时,却是东京白樊楼过卖陈三儿。思温甚喜,就教三儿坐。三儿再三不敢,思温道:“彼此都是京师人,就是他乡遇故知,同坐不妨。”唱喏了方坐。思温取出五两银子与过卖,分付收了银子,好好供奉数品荤素酒菜上来,与三儿一面吃酒说话。三儿道:“自丁未年至此,拘在金吾宅作奴仆。后来鼎建秦楼,为思旧日樊楼过卖,乃日纳买工钱八十,故在此做过卖,幸与官人会面。”正说话间,忽听得一派乐声,思温道:“何处动乐?”三儿道:“便是适来贵人上楼饮酒的韩国夫人宅眷。”思温问韩国夫人事体,三儿道:“这夫人极是照顾人,常常夜间将带宅眷来此饮酒,和养娘各坐。三儿常上楼供过伏事,常得夫人赏赐钱钞使用。”思温又问三儿:“适间路边遇韩国夫人,车后宅眷丛里,有一妇人,似我嫂嫂郑夫人,不知是否?”三儿道:“即要复官人。三儿每上楼供过众宅眷时,常见夫人,又恐不是,不敢厮认。”思温遂告三儿道:“我有件事相烦你:你如今上楼供过韩国夫人宅眷时,就寻郑夫人。做我传语道:‘我在楼下专候夫人下来,问哥哥详细。’”三儿应命上楼去,思温就座上等。一时,只见三儿下楼,以指住下唇,思温晓得京师人市语,恁地乃了事也。思温问:“事如何?”三儿道:“上楼得见郑夫人,说道:‘五官人在下面等夫人下来,问哥哥消息。’夫人听得,便垂泪道:‘叔叔原来也在这里。传与五官人,少刻便下楼,自与叔叔说话。’”思温谢了三儿,打发酒钱,乃出秦楼门前,伫立悬望。

不多时,只见祗候人从入去,少刻番官人从簇拥一辆车子出来。思温候车子过,后面宅眷也出来,见紫衣、佩银鱼、项缠罗帕妇女,便是嫂嫂。思温进前,共嫂嫂叙礼毕,遂问道:“嫂嫂因何与哥哥相别在此?”郑夫人揾泪道:“妾自靖康之冬,与兄赁舟下淮楚。将至盱眙,不幸箭穿驾手,刀中稍公,妾有乐昌破镜[13]之忧,汝兄被缧绁[14]缠身之苦,为虏所掠,其酋撒八太尉相逼,我义不受辱,为其执虏至燕山。撒八太尉恨妾不从,见妾骨瘦如柴,遂鬻妾身于祖氏之家。后知是娼户。自思是品官妻,命官女,生如苏小卿[15]何荣?死如孟姜女何辱?暗抽裙带自缢梁间,被人得知,将妾救了。撒八太尉妻韩夫人闻而怜我,亟令救命,留我随侍。项上疮痕,至今未愈,是故项缠罗帕。仓皇别良人,不知安往?新得良人音耗:当时更衣遁走,今在金陵,复还旧职,至今四载,未忍重婚。妾燃香炼顶,问卜求神,望金陵之有路,脱生计以无门。今从韩国夫人至此游宴,既为奴仆之躯,不敢久语。叔叔叮咛,蓦遇江南人,倩教传个音信。”杨思温欲待再问其详,俄有番官手持八稜抽攘[16],向思温道:“我家奴婢,更夜之间,怎敢引诱?”拿起抽攘,迎脸便打。思温一见来打,连忙急走。那番官脚[17]行迟,赶不上。走得脱,一身冷汗,慌忙归到姨夫客店。张二官见思温走回,喘吁吁地,问道:“做甚么直恁慌张?”思温将前事一一告诉,张二官见说,嗟呀不已。安排三杯与思温嚯索[18]。思温想起哥哥韩忠翊,嫂嫂郑夫人,那里吃得酒下?

愁闷中过了元宵,又是三月。张二官向思温道:“我出去两三日即归,你与我照管店里则个。”思温问:“出去何干?”张二官人道:“今两国通和,奉使至维扬,买些货物便回。”杨思温见姨夫张二官出去,独自无聊,昼长春困,散步大街,至秦楼。入楼闲望一晌,乃见一过卖至前唱喏,便叫:“杨五官。”思温看时,好生面熟,却又不是陈三是谁?过卖道:“男女东京寓仙酒楼过卖小王。前时陈三儿被左金吾叫去,不令出来。”思温不见三儿在秦楼,心下越闷,胡乱买些点心吃。便问小王道:“前次上元夜,韩国夫人来此饮酒,不知你识韩国夫人住处么?”小王道:“男女也曾问他府中来,道是天王寺后。”说犹未了,思温抬头一看,壁上留题墨迹未干。仔细读之,题道:“昌黎韩思厚舟发金陵,过黄天荡,因感亡妻郑氏,船中作相吊之词”,名《御阶行》:

合和朱粉千余两,捻一个,观音样。大都却似两三分,少付玲珑五脏。等待黄昏,寻好梦底,终夜空劳攘。

香魂媚魄知何往?料只在,船儿上。无言倚定小门儿,独对滔滔雪浪。若将愁泪,还做水算,几个黄天荡。

杨思温读罢,骇然魂不附体:“题笔正是哥哥韩思厚,恁地是嫂嫂没了。我正月十五日秦楼亲见,共我说话,道在韩国夫人宅为侍妾,今却没了。这事难明。”惊疑未决,遂问小王道:“墨迹未干,题笔人何在?”小王道:“不知。如今两国通和,奉使至此,在本道馆驿安歇。适来四五人来此饮酒,遂写于此。”说话的,错说了。使命入国,岂有出来闲走买酒吃之理?按《夷坚志》载,那时法禁未立,奉使官听从与外人往来。当日是三月十五日,杨思温问:“本道馆在何处?”小王道:“在城南。”思温还了酒钱下楼,急去本道馆寻韩思厚。到得馆道,只见苏、许二掌仪在馆门前闲看。二人都是旧日相识,认得思温,近前唱喏,还礼毕,问道:“杨兄何来?”思温道:“特来寻哥哥韩掌仪。”二人道:“在里面会文字,容入去唤他出来。”二人遂入去,叫韩掌仪出到馆前。思温一见韩掌仪,连忙下拜,一悲一喜,便是他乡遇契友,燕山逢故人。思温问思厚:“嫂嫂安乐?”思厚听得说,两行泪下,告诉道:“自靖康之冬,与汝嫂顾船,将下淮楚,路至盱眙,不幸箭穿篙手,刀中稍公,尔嫂嫂有乐昌破镜之忧,兄被缧绁缠身之苦。我被虏执于野寨,夜至三鼓,以苦告得脱,然亦不知尔嫂嫂存亡。后有仆人周义,伏在草中,见尔嫂被虏撒八太尉所逼,尔嫂义不受辱,以刀自刎而死。我后奔走行在[19],复还旧职。”思温问道:“此事还是哥哥目击否?”思厚道:“此事周义亲自报我。”思温道:“只恐不死。今岁元宵,我亲见嫂嫂同韩国夫人出游,宴于秦楼。思温使陈三儿上楼寄信,下楼与思温相见。所说事体,前面与哥哥一同,也说道:哥哥复还旧职,到今四载,未忍重婚。”思厚听得说,理会不下。思温道:“容易决其死生。何不同往天王寺后,韩国夫人宅前打听,问个明白?”思厚道:“也说得是。”乃入馆中,分付同事,带当直[20]随后,二人同行。

倏忽之间,走至天王寺后。一路上悄无人迹,只见一所空宅,门生蛛网,户积尘埃,荒草盈阶,绿苔满地,锁着大门。杨思温道:“多是后门。”沿墙且行数十步,墙边只有一家,见一个老儿在里面打丝线,向前唱喏道:“老丈,借问韩国夫人宅那里进去?”老儿禀性躁暴,举止粗疏,全不采人。二人再四问他,只推不知。顷间,忽有一老妪提着饭篮,口中喃喃埋冤,怨畅那大伯。二人遂与婆婆唱喏。婆子还个万福,语音类东京人。二人问韩国夫人宅在那里。婆子正待说,大伯又埋怨多口。婆子不管大伯,向二人道:“媳妇是东京人,大伯是山东拗蛮。老媳妇没兴嫁得此畜生,全不晓事,逐日送些茶饭,嫌好道歹,且是得人憎。便做到[21]官人问句话,就说何妨?”那大伯口中又哓哓的不住,婆子不管他,向二人道:“韩国夫人宅,前面锁着空宅便是。”二人吃一惊,问:“韩夫人何在?”婆子道:“韩夫人前年化去了,他家搬移别处,韩夫人埋在花园内。官人不信时,媳妇同去看一看,好么?”大伯又说:“莫得入去,官府知道,引惹事端带累我。”婆子不采,同二人便行。路上就问:“韩国夫人宅内有郑义娘[22],今在否?”婆子便道:“官人不是信国所韩掌仪,名思厚?这官人不是杨五官,名思温么?”二人大惊,问:“婆婆如何得知?”婆子道:“媳妇见郑夫人说。”思厚又问:“婆婆如何认得?拙妻今在甚处?”婆婆道:“二年前时,有撒八太尉,曾于此宅安下。其妻韩国夫人崔氏,仁慈恤物,极不可得。常唤媳妇入宅,见夫人说:撒八太尉自盱眙掠得一妇人,姓郑,小字义娘,甚为太尉所喜。义娘誓不受辱,自刎而死。夫人悯其贞节,与火化,收骨盛匣。以后韩夫人死,因随葬在此园内。虽死者与活人无异,媳妇入园内去,常见郑夫人出来。初时也有些怕,夫人道:‘婆婆莫怕,不来损害婆婆,有些哀曲间告诉则个。’夫人说道是京师人,姓郑,名义娘。幼年进入乔贵妃位做养女,后出嫁忠翊郎韩思厚。有结义叔叔杨五官,名思温。一一与老媳妇说。又说盱眙事迹,‘丈夫见在金陵为官,我为他守节而亡。’寻常阴雨时,我多入园中,与夫人相见闲话。官人要问仔细,见了自知。”

三人走到适来锁着的大宅,婆婆窬墙而入,二人随后也入里面去,只见打鬼净净[23]的一座败落花园。三人行步间,满地残英芳草,寻访妇人,全没踪迹。正面三间大堂,堂上有个屏风,上面山水,乃郭熙所作。思厚正看之间,忽然见壁上有数行字。思厚细看字体柔弱,全似郑义娘夫人所作,看了大喜道:“五弟,嫂嫂只在此间。”思温问:“如何见得?”思厚打一看,看其笔迹,乃一词,词名《好事近》:

往事与谁论?无语暗弹泪血。何处最堪怜?肠断黄昏时节。 倚楼凝望又徘徊,谁解此情切?何计可同归雁?趁江南春色。

后写道:“季春望后一日作。”二人读罢道:“嫂嫂只今日写来,可煞[24]惊人。”行至侧首,有一座楼,二人共婆婆扶着栏杆登楼。至楼上,又有巨屏一座,字体如前,写着《忆良人》一篇,歌曰:

孤云落日春云低,

良人窅窅[25]羁天涯。

东风蝴蝶相交飞,

对景令人益惨凄。

尽日望郎郎不至,

素质香肌转憔悴。

满眼韶华似酒浓,

花落庭前鸟声碎。

孤帏悄悄夜迢迢,

漏尽灯残香已销。

秋千院落久停戏,

双悬彩索空摇摇。

眉兮眉兮春黛蹙,

泪兮泪兮常满掬。

无言独步上危楼,

倚遍栏杆十二曲。

荏苒流光疾似梭,

滔滔逝水无回波。

良人一去不复返,

红颜欲老将如何?

韩思厚读罢,以手拊壁而言:“我妻不幸为人驱虏。”正看之间,忽听杨思温急道:“嫂嫂来也。”思厚回头看时,见一妇人,项拥香罗而来。思温仔细认时,正是秦楼见的嫂嫂。那婆婆也道:“夫人来了。”三人大惊,急走下楼来寻,早转身入后堂左廊下,趋入一阁子内去。二人惊惧,婆婆道:“既已到此,可同去阁子里看一看。”婆子引二人到阁前,只见关着阁子门,门上有牌面写道:“韩国夫人影堂[26]”。婆子推开槅子,三人入阁子中看时,却是安排供养着一个牌位,上写着:“亡室韩国夫人之位”。侧边有一轴画,是义娘也。牌位上写着“侍妾郑义娘之位”。面前供卓,尘埃尺满。韩思厚看见影神上衣服容貌,与思温元夜所见的无二。韩思厚泪下如雨。婆子道:“夫人骨匣,只在卓下,夫人常提起,教媳妇看,是个黑漆匣,有两个[27]环儿。每遍提起,夫人须哭一番,和我道:‘我与丈夫守节丧身,死而无怨。’”思厚听得说,乃恳婆子同揭起砖,取骨匣归葬金陵,当得厚谢。婆婆道:“不妨。”三人同掇起供卓,揭起花砖,去掇匣子。用力掇之,不能得起,越掇越牢。思温急止二人,“莫掇,莫掇!哥哥须晓得嫂嫂通灵,今既取去,也要成礼。且出此间,备些祭仪,作文以白嫂嫂,取之方可。”韩思厚道:“也说得是。”三人再窬墙而去,到打线婆婆家,令仆人张谨买下酒脯、香烛之物,就婆婆家做祭文。等至天明,一同婆婆、仆人搬挈祭物,窬墙而入。在韩国夫人影堂内,铺排供养讫。

等至三更前后,香残烛尽,杯盘零落,星宿渡河汉之候,酌酒奠飨,三奠已毕。思厚当灵筵下披读祭文。读罢,流泪如倾,把祭文同纸钱烧化,忽然起一阵狂风。这风吹得烛有光以无光,灯欲灭而不灭,三人浑身汗(寒)颤。风过处,听得一阵哭声,风定烛明,三人看时,烛光之下,见一妇女,媚脸如花,香肌似玉,项缠罗帕,步蹙金莲,敛袂向前,道声:“叔叔万福。”二人大惊,叙礼。韩思厚执手向前,哽咽流泪。哭罢,郑夫人向着思厚道:“昨者盱眙之事,我夫今已明矣。只今元夜秦楼,与叔叔相逢,不得尽诉衷曲。当时妾若贪生,必须玷辱我夫。幸而全君清德若瑾瑜[28],弃妾性命如土芥,致有今日生死之隔,终天之恨。”说罢,又哭一次。婆婆劝道:“休哭,且理会迁骨之事。”郑夫人收哭而坐,三人进些饮馔,夫人略飨些气味。思温问:“元夜秦楼下相逢嫂嫂,为韩国夫人宅眷,车后许多人,是人是鬼?”郑夫人道:“太平之世,人鬼相分;今日之世,人鬼相杂。当时随车,皆非人也。”思厚道:“贤妻为吾守节而亡,我当终身不娶,以报贤妻之德。今愿迁贤妻之香骨,共归金陵,可乎?”夫人不从,道:“婆婆与叔叔在此,听奴说:今蒙贤夫念妾孤魂在此,岂不愿归从夫?然须得常常看我,庶几此情不隔冥漠。倘若再娶,必不我顾,则不如不去为强。”三人再三力劝,夫人只是不肯。向思温道:“叔叔岂不知你哥哥心性,我在生之时,他风流性格,难以拘管。今妾已作故人,若随他去,怜新弃旧,必然之理。”思温再劝道:“嫂嫂,听思温说:哥哥今来,不比往日,感嫂嫂贞节而亡,决不再娶。今哥哥来取,安忍不随回去?愿从思温之言。”夫人向二人道:“谢叔叔如此苦苦相劝。若我夫果不昧心,愿以一言为誓,即当从命。”说罢,思厚以酒沥地为誓:“若负前言,在路盗贼杀戮,在水巨浪覆舟。”夫人急止思厚:“且住,且住,不必如此发誓。我夫既不重娶,愿叔叔为证见。”道罢,忽地又起一阵香风,香过遂不见了夫人。三人大惊讶,复添上灯烛,去供卓底下,揭起花砖,款款掇起匣子,全不费力。收拾窬墙而出,至打绦婆婆家。次晚,以白银三两,谢了婆婆。又以黄金十两,赠与思温。思温再辞方受。思厚别了思温,同仆人张谨,带骨匣归本驿。俟月余,方得回书,令奉使归。思温将酒饯别,再三叮咛:“哥哥无忘嫂嫂之言!”

思厚同一行人从,负夫人骨匣,出燕山丰宜门,取路而归。月余,方抵盱眙。思厚到驿中歇泊,忽一人唱喏便拜。思厚看时,乃是旧仆人周义,今来谢天地,在此做个驿子。遂引思厚入房,只见挂一幅影神,画着个妇人,又有牌位儿,上写着:“亡主母郑夫人之位”。思厚怪而问之。周义道:“夫人贞节,为官人而死,周义亲见,怎的不供奉夫人?”思厚因把燕山韩夫人宅中事,从头说与周义。取出匣子,教周义看了。周义展拜啼哭。思厚是夜与周义抵足而卧。

至次日天晓,周义与思厚道:“旧日二十余口,今则惟影是伴,情愿伏事官人去金陵。”思厚从其请,将带周义归金陵。思厚至本所,将回文呈纳。周义随着思厚,卜地于燕山之侧,备礼埋葬夫人骨匣毕。思厚不胜悲感,三日一诣坟所飨祭,至暮方归。遂令周义守坟茔。

忽一日,苏掌仪、许掌仪说:“金陵土星观观主刘金坛,虽是个女道士,德行清高,何不同往观中,做些功德,追荐令政[29]?”思厚依从,选日,同苏、许二人到土星观来访刘金坛时,你说怎生打扮?但见:

顶天青巾,执象牙简,穿白罗袍,着翡翠履。不施先粉,分明是梅萼凝霜;淡伫[30]精神,仿佛如莲花出水。仪容绝世,标致非凡。

思厚一见,神魂散乱,目睁口呆。叙礼毕,金坛分付,一面安排做九幽醮,且请众官到里面看灵芝。三人同入去,过二清殿、翠华轩,从八卦坛房内,转入绛绡馆,原来灵芝在绛绡馆。众人去看灵芝,惟思厚独入金坛房内闲看。但见明窗净几,铺陈玩物。书案上文房四宝,压纸界方下露出些纸,信手取看时,是一幅词,上写着《浣溪沙》:

标致清高不染尘,星冠云氅紫霞裙。门掩斜阳无一事,抚瑶琴。 虚馆幽花偏惹恨,小窗闲月最消魂。此际得教还俗去,谢天尊!

韩思厚初观金坛之貌,已动私情。后观纸上之词,尤增爱念。乃作一词名《西江月》,词道:

玉貌何劳朱粉?江梅岂类群花?终朝隐几论黄芽[31],不顾花前月下。 冠上星簪北斗,杖头经挂南华[32]。不知何日到仙家?曾许彩鸾同跨。

拍手高唱此词。金坛变色焦躁,说:“是何道理!欺我孤弱,乱我观宇。命人取轿来,我自去见恩官,与你理会。”苏、许二人再四劝住,金坛不允。韩思厚就怀中取出金坛所作之词,教众人看。说:“观主不必焦躁,这个词儿是谁做的?”唬得金坛安身无地,把怒色都变做笑容,安排筵席,请众官共坐,饮酒作乐,都不管做功德追荐之事。酒阑,二人各有其情,甚相爱慕,尽醉而散。这刘金坛原是东京人,丈夫是枢密院冯六承旨。因靖康年间同妻刘氏雇舟避难,来金陵,去淮水上,冯六承旨被冷箭,落水身亡。其妻刘氏,发愿就土星观出家,追荐丈夫,朝野知名,差做观主。此后韩思厚时常往来刘金坛处。

忽一日,苏、许二掌仪醵金备礼,在观中请刘金坛、韩思厚。酒至数巡,苏、许二人把盏劝思厚与金坛道:“哥哥既与金坛相爱,乃是宿世因缘。今外议藉藉[33],不当稳便。何不还了俗,用礼通媒,娶为嫂嫂,岂不美哉!”思厚、金坛从其言。金坛以钱买人告还俗,思厚选日下定,娶归成亲。一个也不追荐丈夫,一个也不看顾坟基。倚窗携手,惆怅论心。

成亲数日,看坟周义不见韩官人来上坟,自诣宅前探听消息。见当直在门前,问道:“官人因甚这几日不来坟上?”当直道:“官人娶了土星观刘金坛做了孺人,无工夫上坟。”周义是北人,性直,听说气忿忿地。恰好撞见思厚出来,周义唱喏毕,便著言语道:“官人,你好负义!郑夫人为你守节丧身,你怎下得别娶孺人?”一头骂,一头哭夫人。韩思厚与刘金坛新婚,恐不好看,喝教当直们打出周义。周义闷闷不已,先归坟所。当日是清明,周义去夫人坟前,哭着告诉许多。是夜,睡至三更,郑夫人叫周义道:“你韩掌仪在那里住?”周义把思厚辜恩负义,娶刘氏事一一告诉他一番:“如今在三十六丈街住,夫人自去寻他理会。”夫人道:“我去寻他。”周义梦中惊觉,一身冷汗。

且说那思厚共刘氏新婚欢爱,月下置酒赏玩。正饮酒间,只见刘氏柳眉剔竖,星(杏)眼圆睁,以手捽住思厚不放,道:“你忒煞亏我,还我命来!”身是刘氏,语音是郑夫人的声气。唬得思厚无计可施,道:“告贤妻饶恕。”那里肯放。正摆拨不下,忽报苏、许二掌仪步月而来望思厚,见刘氏捽住思厚不放。二人解脱得手,思厚急走出,与苏、许二人商议,请笪桥铁索观朱法官来救治。即时遣张谨请到朱法官,法官见了刘氏道:“此冤抑不可治之,只好劝谕。”刘氏自用手打掴其口与脸上,哭着告诉法官以燕山踪迹。又道:“望法官慈悲做主。”朱法官再三劝道:“当做功德,追荐超生。如坚执不听,冒犯天条。”刘氏见说,哭谢法官:“奴奴且退。”少刻,刘氏方苏。法官书符与刘氏吃,又贴符房门上,法官辞去。当夜无事。

次日,思厚赍香纸诣笪桥谢法官。方坐下,家中人来报,说:“孺人又中恶。”思厚再告法官,同往家中救治。法官云:“若要除根好时,须将燕山坟发掘,取其骨匣,弃于长江,方可无事。”思厚只得依从所说,募土工人等,同往掘开坟墓,取出郑夫人骨匣,到扬子江边,抛放水中。自此刘氏安然。

恁地时,负心的无天理报应,岂有此理?思厚负了郑义娘,刘金坛负了冯六承旨。至绍兴十一年,车驾[34]幸钱塘,官民百姓皆从。思厚亦挈家离金陵,到于镇江。思厚因想金山胜景,乃赁舟同妻刘氏江岸下船,行到江心,忽听得舟人唱《好事近》词,道是:

往事与谁论?无语暗弹泪血。何处最堪怜?肠断黄昏时节。 倚门(楼)凝望又徘徊,谁解此情切?何计可同归雁?趁江南春色。

思厚审听所歌之词,乃燕山韩国夫人郑氏义娘题屏风者,大惊,遂问稍公:“此曲得自何人?”稍公答曰:“近有使命入国至燕山,满城皆唱此词,乃一打线婆婆自韩国夫人宅中屏上录出来的。说是江南一官人浑家,姓郑,名义娘,因贞节而死,后来郑夫人丈夫私挈其骨归江南,此词传播中外。”思厚听得说,如万刃攒心,眼中泪下。须臾之间,忽见江中风浪俱生,烟涛并起,异鱼出没,怪兽掀波,见水上一人波心涌出,顶万字巾,把手揪刘氏云鬓,掷入水中。侍妾高声喊叫:“孺人落水!”急唤思厚教救,那里救得!俄顷,又见一妇人,项缠罗帕,双眼圆睁,以手捽思厚,拽入波心而死。舟人欲救不能,遂惆怅而归。叹古今负义人皆如此,乃传之于人。诗曰:

一负冯君罹水厄,

一亏郑氏丧深渊。

宛如孝女寻尸[35]死,

不若三闾[36]为主愆。

〔注〕

[1]玉梅:用绢、纸制的梅花。

[2]露台:这里指用木料等搭成的戏台。

[3]万井:千家万户。

[4]燕山:即燕京(今北京)。

[5]雪柳:用绢、纸制的花草。

[6]岐婆:指金人妇女。

[7]骈阗(tián):众多。

[8]参头:佛教禅林中称熟习礼仪,负责指导来自四方云游僧侣之人。

[9]功德:指佛事。

[10]追荐:诵经礼忏,超度死者。

[11]宣政:指宋徽宗政和、宣和年号。此因词律而倒序。

[12]过卖:旧时酒店饭馆里招呼食客的堂倌。

[13]乐昌破镜:指南朝陈乐昌公主与徐德言破镜重圆故事。此处比喻夫妻分离。

[14]缧绁(léi

xiè):捆绑犯人的绳索。

[15]苏小卿:宋代妓女苏小卿与双渐相爱,鸨母把苏小卿嫁给薛司理,小卿私奔至双渐舟中,成为夫妻。

[16]八稜抽攘:八角形的棍棒或鞭。

[17](kuàng):缓慢。

[18]嚯(xuè)索:消闲解闷。嚯,同“谑”。

[19]行在:指天子所在的地方。

[20]当直:仆人。

[21]做到:即使,算是。

[22]郑义娘:即前文之“郑意娘”,下同。

[23]打鬼净净:意即连个鬼影也无。打鬼,本为喇嘛教的一种仪式,由僧人扮神驱逐鬼怪。

[24]可煞:十分,非常。

[25]窅(yǎo)窅:意即遥遥。

[26]影堂:悬挂遗像的灵堂。

[27](tōu)石:黄铜。

[28]瑾瑜:二美玉名。泛指美玉。

[29]令政:敬称他人的嫡妻。

[30]淡伫:清新明净。

[31]黄芽:道教称从铅里炼出的精华。

[32]南华:指《南华真经》,即《庄子》。

[33]藉藉:此处指议论纷纷。

[34]车驾:帝王所乘之车,此处代指帝王。

[35]孝女寻尸:后汉孝女曹娥十四岁时父亲溺死,她沿江号哭十七日,投江而死,五日后抱父尸而出。

[36]三闾:三闾大夫,即屈原。

本篇为宋元话本,录自《古今小说》,撰人不详。《宝文堂书目》著录,题作《燕山逢故人郑意娘传》。本事出于《夷坚丁志》卷九《太原意娘》及《鬼董》卷一《张思厚》,演述人鬼离合故事,属宋元说话家数中的烟粉类小说。

话本叙东京人杨思温因靖康之难,流寓燕山,偶遇为金人所掳的表嫂郑意娘。不久,表兄韩思厚以宋使身份来到燕山,思温告其意娘下落,才知此前所遇实为意娘鬼魂。韩遂将意娘骨灰迁葬金陵,并发誓不娶,可很快便移情别恋,结果被意娘鬼魂索去了性命。

虽然就题材而言,这是一个比较常见的负心受惩故事,但读来还是觉得别有一番动人思绪的艺术魅力,特别是女主角郑意娘,性格贞烈,敢爱敢恨,颇有几分感发人心的灵异光彩。她是在兵荒马乱的靖康之难中与丈夫遇难离散而被金兵所掳的。为全丈夫名节,她义不受辱,自刎而死。虽死却云:“我与丈夫守节丧身,死而无怨。”她对打线婆婆倾诉身世、遭遇,并作词思怀故土,赋诗忆念丈夫,这些地方都真切地披露了一个身死异国他乡,魂魄难以安宁的女子凄惶、孤苦和深情的内心世界。当丈夫来到燕山寻见她时,她自然悲喜交集,也希望丈夫携她归葬故里,但是她很清楚丈夫的心性,知其“风流性格,难以拘管”,“若随他去,怜新弃旧,必然之理”,故而觉得“不如不去为强”。只因杨思温劝慰,丈夫又信誓旦旦,她才勉强同意。可结果真的不出其所料,丈夫很快便负心另娶,置她于不顾了。想起自己为丈夫香消玉殒,受尽凄孤,到头来反为丈夫食言欺骗,她不由气忿交加,于是便魂附刘氏之体,“柳眉剔竖,星(杏)眼圆睁,以手捽住思厚不放,道:‘你忒煞亏我,还我命来!’”虽然暂被法官解劝,但后来她还是将丈夫拽入波心淹死。可见其爱憎多么分明,复仇精神多么强烈!为了所爱之人,她可以奋然捐躯;而一旦所爱之人负心弃之,她又决不妥协地予以严惩。爱与恨,都是那么的痛快淋漓,这样的女子,怎能不教人肃然起敬,敬畏有加呢!而这样的形象,在以往的爱情文学中不也是很少能见得到吗?

话本中的韩思厚,虽然是个负心薄幸受谴责的对象,但平心而论,他对于意娘起初还是有点感情的。小说写他在燕山见到意娘遗容,“泪如雨下”;披读祭文,“流泪如倾”;“执手向前,哽咽流泪”,这不能说没有一点儿真诚。而他在特定的情境下向意娘发誓要终身不娶,似乎也不能说全是花言巧语。只是他对自己的风流心性太缺乏自知,也没有想过像他那样花心的男人如何能够洁身自持。实际上,如果他不是那么恬不自知地发誓终身不娶,而是向意娘坦承自己守节不娶确有难处,即使将来怜爱新人也决不会忘旧,那么意娘或许也不会执意要求他一定要鳏寡守节的,读者自然也会给予他一定程度的谅解。毕竟让一个活人为一个死者守节,有点儿不近情理,这无论对于一个男人或女人来说都是一样。但是,韩思厚不仅转眼间背弃了誓言,将为他而死的意娘完全抛于脑后,而且还责罚对他的所为感到义愤不平的周义,甚至还听信法官之言,破意娘之棺,抛意娘骨灰,全无半点情义,也不曾感到一丝儿忏悔。所以,他最后被意娘鬼魂索去性命,实乃咎由自取。还有那个女道士刘金坛,显然也是低估了守寡的难处。自古云:“呷得三斗醋,做得孤孀妇。”若替刘氏计较,当初她不是发愿出家,追荐丈夫,徒务虚名,而是给自己留点余地,将来明白地改嫁个丈夫,想来也不至于弄得身死名裂吧。话本通过韩、刘两人所受的报应,有力地谴责了那些背弃盟誓,另求新欢,不念乱世中为他们而死的亲人,不能重情守节的负义之人。

至于杨思温,话本描写这个人,一方面既是要用他来衔接主要的人物和故事(意娘与韩思厚的人鬼遇合,就是靠他的牵引),做韩思厚发誓终身不娶的见证人(意娘即说:“我夫既不重娶,愿叔叔为证见。”),另一方面也是要有意借助他的见闻感受,抒写一种哀痛、深切的故国之思和身世之感。话本开头即着重描写他流寓燕山,忧患飘零,追想昔年东京元宵盛况,对比燕山元宵景象,“感慨情怀,闷闷不已”,“暗想故园”,“情绪不乐”,遇到故人,或喜或悲等复杂的内心体验,字里行间都弥漫着一种悲凉、凄然的愁云薄雾。它不仅写出了沦落异国,漂泊无依的汉人,每逢佳节,倍加思念故土和亲人的无比沉痛感情,而且也为整个故事营造了一种凄切动人的悲剧氛围,使整个故事具有比较鲜明的时代色彩和异地生活气息。此外,话本对于燕山元宵灯节的描写,也饶有异域情调,这在对民俗风情比较感兴趣的读者来说,也自有一定的审美认识价值。

(纪德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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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鉴赏辞典收录526条唐宋小说鉴赏词条,基本涵盖了大多数唐宋小说的鉴赏及作者简介,是语文学习的必备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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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4/29 13:52: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