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昌龄

奉帚平明金殿开，且将团扇暂徘徊。

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

【鉴赏】 此题又作《长信秋词》，原有五首，此其三，被誉为唐代宫怨诗的名篇。诗人借咏汉代才女班婕妤的深宫幽居遭遇，表达对深宫女子凄凉人生的伤感与哀叹。

长信宫是汉代三宫之一，位于西汉长安城内东南隅，是汉代太后的寝宫。长信宫之所以著名，与汉代才女班婕妤密切相关。据《汉书》载，班婕妤入宫后，曾深得汉成帝宠近，后因赵飞燕而失宠，班婕妤因担心赵飞燕加害，请求到长信宫侍奉太后，自此困守冷宫，直至终老。在长信宫中，班婕妤曾创作过《怨歌行》等名篇，其不幸遭遇也一再被后人吟咏，王维、崔湜、李白等诗人都曾经以此题材创作诗歌。王昌龄以“长信怨”作题，为全诗奠定了哀怨凄婉的感情基调。

“奉帚平明金殿开，且将团扇暂徘徊。”前两句描绘出班婕妤在长信宫里的日常场景。“奉帚平明金殿开”语出班婕妤“共洒扫于帷幄兮，永终死以为期”的诗句。清晨时分，皇宫的金殿初开，班婕妤早早起来，拿着扫帚在打扫殿堂。为何自扫宫殿? 表明失宠已久。已经是深秋了，但她还是不愿舍弃那手中的团扇，因为它可以陪伴自己消磨时光，度过一个又一个无聊的日子。

团扇，又称绢宫扇、合欢扇，本是汉代宫廷妃嫔仕女的饰品，其之所以成为文学作品中的一个经典意象，源自班婕妤的《团扇歌》，诗云：“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因为此诗的关系，团扇被寄寓“恩情中道绝”的象征意义，成为后代红颜薄命、佳人失宠的代名词，诠释出古代社会宫廷女子的幽怨人生与悲惨命运。此处，“且”字和“暂”字用得巧妙，既解答出女子秋天用团扇的疑惑，也传递出宫廷女子难以言说的凄苦幽怨。

“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在描绘出班婕妤的日常生活后，诗人陡然将关注的目光投射在班婕妤一个细微的动作上。在百无聊赖的洒扫中，她忽然一抬眼，看到寒鸦从昭阳殿的上空飞来，不仅感慨自身的遭遇：即便我颜白如玉，但还是比不上那丑陋的寒鸦。为何? 因为那些寒鸦是从昭阳殿那边飞过来的，还带着昭阳殿的日影啊! 清人沈德潜曾评价此二句曰：“昭阳宫，赵昭仪所居，宫在东方，寒鸦带东方日影而来，见己之不如鸦也。优柔婉丽，含蕴无穷，使人一唱而三叹。”(《唐诗别裁集》卷十九)此二句，既是自怜，也是“怨而不怒”，颇得风人之致。

本诗之所以为后人所称道，不仅在于其“怨而不怒，诗人忠厚之旨也”(清施补华《岘佣说诗》)，更在于其想象之奇妙，譬喻之浑然天成。清人贺裳曰：“即论宫词，如‘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尝因其造语之秀，殊忘其着想之奇。”明人邢昉《唐风定》亦曰：“一片神工，非从锻炼而成，神韵干云，绝无烟火，深衷隐厚，妙协《箫韶》。”从艺术表达上看，此二人之论，诚不虚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