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 瑜

［五代］徐 铉

明经[1] 赵瑜，鲁人。累举不第，困厄甚矣。因游太山，祈死于岳庙。将出门，忽有小吏自后至，曰判官召。随之而去，奄至一厅事。帘中有人云：“人所重者生，君何为求死？”对曰：“瑜应乡荐，累举不第。退无归耕之资，湮厄贫病，无复生意，故祈死耳。”良久，闻帘中检阅簿书，既而言曰：“君命至薄，名第禄仕皆无分。既此见告，当有以奉济。今以一药方授君，君以此足给衣食。然不可置家，置家则贫矣。”瑜拜谢而出。

至门外，空中飘大桐叶至瑜前，视之，乃书巴豆丸方于其上，亦与人间之方正同。瑜遂自称前长水[2] 令，卖药于夷门[3] 。市饵其药者，病无不愈，获利甚多。道士李德阳亲见其桐叶，已十余年，尚如新折者。

——《稽神录》

【赏析】

唐人有“二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谚语，是说考明经科要比考进士科容易得多。但前者落第的毕竟也不少，本篇的主角就是“累举不第”，弄得连饭也混不上，只得“祈死于岳庙”。“祈死”的做法本身就可怪，死有何祈，本意还是想活命。岳神也明白这一点，让他跳槽，“足给衣食”，只是不允许积置家产。故事是在宣传求神的灵验，但并未赋予东岳大帝过分的神通。志怪小说可以满足人们欲望的极限，而故事的制造者代替岳神行事，却未让赵瑜去发横财、升大官、交桃花运，以博取天下万世的歆羡，过一过作者本人的画饼充饥式的瘾头。大约在当时人看来，像赵瑜这样“禄仕皆无分”而“退无归耕之资”的穷书生固然可怜，不当就此饮恨自杀，但只要他能利用一技之长换一门手艺，自食其力，求个温饱也就说得过去了。所以这则小说不仅提供了科举制度下落第书生生活状况的一个侧面，而且还反映了在普遍贫困的历史条件之中，人们的一种“惜福知足”的社会心态。

《稽神录》的题材多取自五代。后梁朱温篡唐，将唐昭宗挟胁至洛阳，长安从此成为一片废墟，城中的医工也随居民播迁到洛阳一带。长安城西旧有药市，约材多取自汉水、川中，至此药材来源则主要是洛阳附近的熊耳、伏牛山区，长水即为新的集散地之一。文中“瑜遂自称前长水令”，想来即因此故，何况五代政局更迭动荡，要冒充个落职的小官员也并不费力。从赵瑜的“卖药于夷门”，可推断出故事的发生，大约是在以开封为都城的后晋、后周时期。赵瑜所得的“与人间之方正同”的巴豆丸方，自然无人可知其详，不过清代纂编的《广群芳谱》却辑录了这篇故事，作为宣扬巴豆疗效的一证。巴豆在民间的运用甚广，李渔《连城璧·落祸坑智完节操》小说中，女主人公就充分利用它的药性捣鬼，保全了贞操，当然这已是题外话了。

（穆 俦）

注　释

[1].明经：隋唐科举取士设明经科，至宋始废。这里是指习学明经科的秀才。

[2].长水：今河南洛宁。

[3].夷门：河南开封城的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