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不易妻

［宋］洪 迈

赵不易为江阴[1] 军[2] 佥判[3] ，其妻得奇疾，烟火食[4] 不向口，惟啖生肉。服饰起居与平日无异，而与夫别室寝处。赵秩满[5] ，调知桂阳监[6] 。妻疾愈甚，一婢供其使令，便觉瘦瘁短气，面如蜡色，不半年辄死。又换一人往，亦然。凡死于彼者三。每老兵持肉来，或从戟门[7] 入，必怒曰：“何得经鼓角楼[8] 下过！”弃而不纳。若自后圃入，则受之。其后赵君待知封州阙[9] ，寓居衡州常宁[10] 。洎[11] 到官，妻白昼化为虎，腾吼而出。

钱允直与赵为江阴交代[12] ，闻其事甚详，及守桂阳，吏辈尚能言。判官侯孝友者，亦居于常宁，云赵妻乃中官[13] 家女，不知本何人。容貌姝美，未尝妊娠。性好洁，夫每至其室，坐于椅上，才去，即令洗涤。三婢之亡，皆遭其乘夜吮血，故浸淫[14] 绝命。

——《夷坚志》

【赏析】

这是一则原于奇人奇事而转变为怪异的故事，写得很生动。

赵不易的妻子有奇疾，不吃熟肉，专吃生肉。尽管她的生活起居如常，但却与丈夫别室而居。赵调官湖南后，妻子的病愈甚，供他使令的婢女，一连三个都渐渐黄瘦而死。送肉给她，从正门送去，她不受，从后园送去才吃。后来赵官广东封州，赵妻竟“白昼化为虎，腾吼而出”。

后来则是赵的同事对赵妻的奇事的有关忆述：赵妻是太监的女儿，虽然貌美，却未尝怀孕；性好洁，丈夫坐过的椅子也要用水洗涤；三个婢女的死，都是给她吮血所致云。

故事虽然骇人听闻，但赵妻的奇行，也不一定是完全子虚乌有的。人类的祖先原先也是生食的，即所谓“茹毛饮血”。懂得生火以后，才进而熟食。但嗜生食的人，在过去和现代的有关记载中，仍偶有发现。赵妻的奇行，除“啖生肉”外，还有诸如好洁，与丈夫别居，来历不明，吸吮人血之类等。由于这一现象难于解释，于是又联想到，赵妻大概是老虎托生，最后干脆安排她“白昼化虎”。这就使人们对她的奇行找到了答案。赵的官职，从江阴而桂阳而封州，一步一步从平原迁到荒瘴之地，赵妻的奇疾，也跟着进一步从吮血直至化虎，归回荒野。这样的布局和笔墨安排，真可说是针线绵密了。

（龙潜庵）

注　释

[1].江阴：县名，今属江苏。

[2].军：宋代行政区域名。

[3].佥判：州府佐理政事的幕僚，称“判官”，由京官担任的，特称“佥判”。

[4].烟火食：煮熟的食物。

[5].秩满：任职期满。

[6].桂阳监：即桂阳监的主管官。桂阳，旧县名（今湖南汝城）；监，宋代于矿冶、产盐等地区设置的行政区划。

[7].戟门：古三品官员以戟为门，此指官署正门。

[8].鼓角楼：鼓角，战鼓和号角。鼓角楼，官署置鼓角之所。

[9].封州阙：封州，今广东封开。阙，同“缺”，指空着的官位。

[10].常宁：县名，今属湖南。

[11].洎：至。

[12].交代：新旧任官员交接。

[13].中官：此指宦官、太监。

[14].浸淫：渐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