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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条 华州参军 温庭筠
释义

华州参军

温庭筠

华州[1]柳参军,名族之子。寡欲,早孤,无兄弟。罢官于长安闲游。上巳日[2],曲江[3]见一车子,饰以金碧,半立浅水之中。后帘徐褰,见掺手[4]如玉,指画令摘芙蕖。女之容色绝代,斜睨柳生良久。柳生鞭马从之,即见车子入永崇里。柳生访其姓崔氏,女亦有母。有青衣,字轻红。柳生不甚贫,多方赂轻红,竟不之受。

他日,崔氏女有疾,其舅执金吾[5]王因候其妹,且告之:“请为子纳焉。”崔氏不乐,其母不敢违兄之命。女曰:“愿嫁得前时柳生足矣。必不允,某与外兄终恐不生全。”其母念女之深,乃命轻红于荐福寺僧道省院达意。柳生为轻红所诱,又悦轻红。轻红大怒曰:“君性正粗,奈何小娘子如此待于君。某一微贱,便忘前好,欲保岁寒其可得乎?某且以足下事白小娘子。”柳生再拜,谢不敏然。始曰:“夫人惜小娘子情切,今小娘子不乐适王家,夫人是以偷成婚约,君可三两日内就礼事。”柳生极喜,自备数百千财礼,期内结婚。后五日,柳挈妻与轻红于金城里居。

及旬月外,金吾到永崇,其母王氏泣云:“某夫亡,子女孤弱,被侄不待礼会,强窃女去矣,兄岂无教训之道?”金吾大怒,归笞其子数十。密令捕访,弥年无获。无何,王氏殂,柳生挈妻与轻红自金城里赴丧。金吾之子既见,遂告父,父擒柳生。生云:“某于外姑王氏处纳采娶妻,非越礼私诱也,家人大小皆熟知之。”王氏既殁,无所明,遂讼于官。公断王家先下财礼,合归王家。金吾子常悦慕表妹,亦不怨前横[6]也。

经数年,轻红竟洁己处焉。金吾又亡,移其宅于崇义里。崔氏不乐事外兄,乃使轻红访柳生所在,时柳生尚居金城里。崔氏又使轻红与柳生为期,兼赍[7]看圃竖,令积粪堆与宅垣齐,崔氏女遂与轻红蹑之,同诣柳生。柳生惊喜,又不出城,只迁群贤里。后本夫终寻崔氏女,知群贤里住,复兴讼夺之。王生情深,崔氏万途求免,托以体孕,又不责而纳焉。柳生长流江陵[8],二年,崔氏女与轻红相继而殁。王生送丧,哀恸之礼至矣。轻红亦葬于崔氏坟侧。

柳生江陵闲居,春二月,繁花满庭,追念崔氏女,凝想形影,且不知存亡。忽闻扣门甚急,俄见轻红抱妆奁而进,乃曰:“小娘子且至。”闻似车马之声,比崔氏女入门,更无他见。柳生与崔氏女叙契阔,悲欢之甚。问其由,则曰:“某已与王生诀,自此可以同穴矣。人生意专,必果夙愿。”因言曰:“某少习乐,箜篌中颇有功。”柳生即时买箜篌[9],调弄绝妙。二年间,可谓尽平生矣。

无何,王生旧使苍头过柳生之门,见轻红,惊,不知其然。又疑人有相似者,未敢遽言。问闾里,又云流人柳参军,弥怪,更伺之。轻红亦知是王生家人,因具言于柳生,匿之。王生苍头却还城,具以其事言于王生。王生闻之,命驾千里而来。既至柳生之门,于隙窥之,正见柳生坦腹于临轩榻上,崔氏女新妆,轻红捧镜于其侧。崔氏匀铅黄[10]未竟。王生门外极叫,轻红镜坠地,有声如磬。崔氏与王生无憾,遂入。柳生惊,亦待如宾礼。俄又失崔氏所在。柳生与王生从容言事,二人相看不喻,大异之。相与造长安,发崔氏所葬验之,即江陵所施铅黄如新,衣服肌肉,且无损败,轻红亦然。柳与王相誓,却葬之,二人入终南山访道,遂不返焉。

〔注〕

[1]华州:即今陕西渭南市华州区。

[2]上巳日:三月初三为上巳,是古代节日,人多于此日郊游踏青。

[3]曲江:长安县东南十里有曲江池,唐代时为游览胜地。

[4]掺(shān)手:纤细的手。

[5]执金吾:京师掌管治安的长官。

[6]横:放纵,不守礼法。

[7]赍:持物赠人。此处指贿赂看园人。

[8]江陵:今湖北江陵。

[9]箜篌:古乐器。

[10]铅黄:古代化妆用品。

《华州参军》出自唐代温庭筠小说集《乾子》。《乾子》原有三卷,惜不传。从佚文看,集中多为志人性质的作品,如《窦乂》《孟妪》《陈义郎》等。此外尚有一些短小的笑话。只是多数小说文辞简略,与作者华丽的诗赋风格迥异。而这篇《华州参军》似乎是个例外,无论情节的构筑、人物的塑造、细节的描摹,都有很出色的地方。此篇收入《古今说海》时又题《柳参军传》。

柳参军在曲江池头偶遇容色绝代的崔氏女,于是打马追随,多方访求。崔氏女也对柳生一见钟情,公开表示:非柳不嫁。崔母爱女心切,拒绝了有权势的亲戚,偷偷将女儿许给柳生。——小说开篇,已显出与“儿女情深、爹娘意冷”的传奇俗套截然不同的情节模式。

然而好事多磨,崔母死后,崔氏女的舅舅王金吾终于借助官府之力,将崔氏从柳生身边夺走。而王家公子竟也是个多情男子,他爱慕表妹、不计前嫌,与崔氏另组家庭。——这又与一般小说必有一恶人拨乱其间的写法大为不同。更奇的是,官府的判断、礼教的捆绑,都不能改变崔氏女“爱情至上”的求索。她在侍婢轻红的帮助下大胆私奔,重又回到柳生身边。王生觅知踪迹,再度兴起诉讼,崔氏女又被迫回到王生身边。而一往情深的王生竟再次原谅了崔氏,“不责而纳焉”。只有柳生遭到官府责罚,被流放到江陵远郡。

两年以后,崔氏、轻红相继去世。崔、柳、王的爱情婚姻纠葛,至此似乎可以画上句号;然而故事并未完结。终日思念崔氏的柳生,竟又在千里之外的江陵与心上人重逢,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日子。若不是王家奴仆偶遇轻红,产生怀疑,柳生、崔氏的美满姻缘本可以天长地久。王生自长安闻讯而来,惊破了柳生的好梦。柳生这才知道:崔氏已死去多年,自己是与鬼魂再续鸾胶。一切得到证实之后,柳、王一对“情敌”也终于看破红尘,双双入终南山访道而去。

幽婚题材是六朝志怪中的热门话题,唐传奇中也有类似故事。这类题材反映了人类向往爱情、好生恶死的心理,带有永恒的意味。此篇的突出特点,于情节曲折之外,更有着人物塑造上的不同寻常。崔氏的形象给人印象最深,她对爱情理想的追求可谓出生入死、百折不挠;先后经历了誓嫁、偷婚、官断、私奔、再断、怅亡、魂逐等种种曲折,却一往无前,从不退缩一步。未嫁时她公开宣称“必不允,某与外兄终恐不生全”;死后魂依柳生,又谓“自此可以同穴矣,人生意专,必果夙愿”。情专意烈,我行我素,不为礼教所囿,不为生死所限。明人汤显祖评价为爱情死而复生的杜丽娘,谓“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移来评说崔氏,倒也恰如其分。小说中的轻红形象也颇引人,她忠于女主人,用心呵护着崔、柳的爱情;又洁身自好,识体明理。这一形象很可能受《莺莺传》中红娘的影响,她又几乎是所有幽婚故事中唯一随主人“出生入死”的侍婢形象。

不过小说中最特殊的形象还是王生。身为世宦公子,他并未被描绘成玩弄女性、夺人所爱的衙内式恶人。他对崔氏爱慕之深,决不亚于柳生。他曾几次三番容忍妻子的“不忠”行为,表现了对崔氏的一往情深、百般尊重。两名男子虔心爱恋着同一个女子,好与坏、善与恶等评判标准在这里都失去了效用。这种人物处理手法,在唐传奇中是空前绝后的。相比之下,倒是一号男主角柳生的某些作法,让人难以接受。他对崔氏的爱慕,最初不过是惑于容貌。其追求寻访、赂以财货的方式,也是一般贵族子弟拈花逐柳的惯技。而一旦与轻红接触,他竟又想入非非、试图挑逗,更暴露其膏粱子弟的恶习。柳参军出身名族、官职不高、放浪形骸等特点,与作者温庭筠颇为相近。史称温庭筠“行无检幅”、为世所议;在小说真实细腻的情节描写中,是否有着作者的影子?

诗人写小说,总不免露出诗人的笔触。崔氏初次露面,是从柳生眼中看出的。一辆“饰以金碧”、半立浅水的香车,车帘半卷,“见掺手如玉,指画令摘芙蕖”。如此美丽的画面、动人的细节,不禁使人想起温氏“纤指殷勤伤雁弦”(《堂堂曲》)、“鬓云欲度香腮雪”(《菩萨蛮》)等极富想象张力的诗句词句。这种诗的笔法,将读者于不知不觉中带入诗化的意境,为文章增添了极为明艳的色彩,这又是其他传奇中少见的。

小说中人死化鬼也要与心上人相聚的情节,对后世文学也产生了一定影响,宋话本《碾玉观音》《闹樊楼多情周胜仙》等,就都有类似情节。宋罗烨《醉翁谈录》“烟粉”类小说中还列有《柳参军》一目,大约是直接取材于本传奇,可惜文本已佚,无可核稽。崔氏女对爱情的追求过于大胆,在唐代礼教比较松弛的人文环境中尚能见容,后世则不能被礼法社会所理解。这大概也是其未能搬上戏曲舞台的原因所在吧。

(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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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4/29 17:39: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