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鉴赏辞典

卜算子

曹组

松竹翠萝寒，迟日江山暮。幽径无人独自芳，此恨凭谁诉？

似共梅花语，尚有寻芳侣。着意闻时不肯香，香在无心处。

这是一首咏空谷幽兰的词。又见辛弃疾《稼轩词》丁集，文字略有异同，题为《寻春作》。

“松竹翠萝寒”，写兰花幽处深谷，与松竹翠萝为伴，先从境地之清幽着笔。句意化用杜甫《佳人》诗“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侍婢卖珠回，牵萝补茅屋”、“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等语，借人喻花，不即不离。“迟日江山暮”，紧承上句，从时间着笔，在和煦的春日黄昏，幽兰的倩影更见得淡雅清绝。迟日，指和煦的春日。《诗·豳风·七月》:“春日迟迟。”幽兰于春天吐芳，故以“迟日”暗点节候。此句用杜甫《绝句二首》之一“迟日江山丽”，但易“丽”为“暮”，即化艳阳明丽之景为苍茫淡远之意，令人想见空山暮霭中的幽兰情韵。一、二两句均点化老杜诗意，而浑然天成，语如己出，分别从时地两方面为空谷幽兰烘染出一种特定的氛围，而妙在无一语涉及形相，可谓空中着色，不犯本位。

“幽径无人独自芳，此恨凭谁诉？”着一“芳”字，始为兰花淡描一笔，然而“幽径无人”，兰花的芳馨无人领略，其芳心幽恨之欲诉无由亦可想而知。这两句颇有孤芳自赏、顾影自怜的意味，也透露出知音难觅的惆怅。这是为兰花传神，也是借花寓意，抒写志节坚芳而寂寞无闻的才人怀抱。清王渔洋很欣赏苏东坡“空山无人，水流花开”（《十八大阿罗汉颂》）之语，以为有“拈花微笑之妙”（见《居易录》）。这两句咏幽兰之词，风味略似，但在淡远的神韵中复透出一缕楚骚的幽怨。

过片承“此恨凭谁诉”而作两层递转：“似共梅花语，尚有寻芳侣。”既然无人欣赏芳馨，这脉脉的幽兰似乎只有梅花才堪共语了，这是一转；但在寂寞的深山中，也许还有探寻幽芳的素心人吧？这是二转。与梅花共语，是抒其高洁之怀；闲花野草，均不足与幽兰为伍。古人称松、竹、梅为“岁寒三友”，以喻坚贞高洁的节操。此词开头写“松竹翠萝寒”，已拈出松、竹，这里又写与梅花共语，正以“岁寒三友”来映衬幽兰坚芳之操。然而作者又复寄意于人间的“寻芳侣”，即希望出现能够赏识“空谷幽兰”的“空谷足音”式的人物。这是封建社会坎坷不遇的知识分子渴望得到甄拔而见用于时的心声。宋王灼《碧鸡漫志》说曹组“夤缘遭遇，官至防御使”，语带讥贬，看来曹组确是不甘寂寞的人物。但他虽欲出仕，又要自占身份，“着意闻时不肯香，香在无心处”，就是这种心情的写照。这是全词的警句，写出幽兰之所以为幽兰的特色，其幽香可以为人无心领略，却不可有意强求。两句一开一合，相反相成，既写出幽兰淡远的风韵，又暗喻才士出处的节概。据记载，曹组著有《箕颍集》，现已亡佚。从其命名看，分明取崇仰许由耕隐于颍水之阳、箕山之下的意思。看来谋隐与谋官既矛盾又统一于作者的身上，这首词正含蓄地透露出这种信息。

全词写幽兰，多以淡墨渲染，结句稍加勾勒，即有点睛之妙，托花明志，其人宛在。

（吴战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