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乔

少年随将讨河湟，头白时清返故乡。

十万汉军零落尽，独吹边曲向残阳。

【鉴赏】他参加过收复河湟的战争。

现在的甘肃省河西走廊和青海省青海湖以东一带，是黄河流域与湟水流域交汇的地方，在唐代被泛称为河湟。安史之乱爆发后，朝廷调西北兵参加征伐，边镇只留下一些老弱兵，吐蕃借机夺取河湟，据为己有。到了大中二年(848)，沙州(治所在今甘肃敦煌)人张义潮，乘吐蕃内乱，国势衰弱，率领汉族民众赶走吐蕃守将，占领沙州，唐宣宗任命张义潮为沙州防御史。大中五年(851)，张义潮发兵收复瓜、伊、西等十州，河湟土地全部归唐。这个老兵，就是收复河湟的将士中的一员。

他还依稀记得当年的情景。无穷无尽的人、马、辎重，蜿蜒数十里，吱吱呀呀地前进。大家都知道去干什么，情绪既阴郁，又庄严。后来是激战，人和马像摆脱了约束的狂风，呼啸着，横冲直撞。马倒了，人伤了，眼看自己的伙伴们一个一个地死在了战场上。然而，进攻没有停止，反倒像八月十五的钱塘江潮，越卷越凶猛。再后来是吐蕃军队的败逃。声音渐渐地消沉下来，战场被寂静笼罩着，只偶尔响起几声惨叫或有气无力的呻吟。

胜利了。唐军胜利了。

局势平静。他老了，回到了故乡，内心却充满悲凉之感。四海一身，落落寞寞，就像原野上的一棵枯树，稀疏的枝条在寒风和灰尘中发抖。当年浩浩荡荡踏上征伐之路的唐朝军队，如今剩下的还有几个?跟他一起冲杀的熟悉的将士，有活着回来的吗? 没有。一个也没有。他们有的血洒战场，有的病死在边疆。唯有他幸存下来，仿佛是要为这巨大的人生悲剧提供见证。

他呆呆地站在那儿，眼看着夕阳就要下山了。

他抽出一支羌笛。笛声响了起来，还是那支从军时常吹的曲子。可惜，当年那个英姿飒爽的年轻人已经双鬓斑白;可惜，那些喜欢听他吹笛的将士们已经长眠在异乡;可惜，他一大把年纪，却没有自己的家。……

这个晚上，他将在何处度过?

残阳、白发、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