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民诗经》的原文、翻译、鉴赏及作者简介-文学鉴赏辞典

〔2〕时：是。维：助词。姜嫄：古代传说中古帝王高辛氏帝喾之妃，周始祖后稷之母。

〔3〕克：能够。禋（yīn）：一种野外祭天的活动。

〔4〕弗：借作“祓”（fú），为除灾祈福而进行的祭祀活动，引申有排除的意思。

〔5〕履：脚踏，践。武：足迹。敏：借作“拇”（mǔ），大拇指。

〔6〕歆：同“欣”。

〔7〕攸：乃，就。介：读作“愒（qì）”，休息。

〔8〕载：则，就。震：借作“娠”，怀孕。夙：疑原为“孕”字，形近而误。

〔9〕生：分娩。育：哺育。

〔10〕诞：发语词，无实义。弥：满。月：后稷在胎里的月份。

〔11〕先生：头生，初胎。达：小羊羔，引申为滑利、顺生。

〔12〕坼（chè）：裂开。副：割开。

〔13〕菑：即“灾”字。以上两句是说后稷出生时非常顺，不用破裂产门，母子没有灾难。

〔14〕赫：显示。灵：神异。

〔15〕宁：安。不宁：犹言不高兴。

〔16〕康：读为“赓”，继续。此两句是假托上帝说的话。

〔17〕寘：同“置”，弃置。隘巷：狭窄的巷里。

〔18〕腓：庇护。字：哺育。

〔19〕平林：平原上的树林。

〔20〕会：适逢。

〔21〕覆：盖。翼：用作动词，用翅膀覆盖。

〔22〕呱（ɡū）：婴儿啼哭。

〔23〕实：同“寔”，是。覃：长。（xū）：大。

〔24〕载路：犹言充溢于道路之上。

〔25〕匍匐（pú fú）：伏地爬进。

〔26〕岐：开始懂事，能分辨事物。嶷：借作“

（yì）”，小儿有知识，懂事。

〔27〕以：犹“而”。就：往，趋向。口食：食物。

〔28〕蓺：同“艺”，种植。荏菽：大豆，黄豆。

〔29〕旆旆（pèi）：犹言“勃勃”，茂盛的样子。

〔30〕禾：谷子。役：通“颖”，禾苗之末。穟穟（suì）：禾穗成熟下垂的样子。

〔31〕幪幪（měnɡ）：茂密覆地的样子。

〔32〕唪唪（běnɡ）：众多的样子。

〔33〕穑（sè）：收割庄稼，此处泛指整个农业生产。

〔34〕相：助。道：方法，窍门。

〔35〕茀：一作“拂”，拔除。丰草：茂草，指杂草。

〔36〕黄茂：指嘉谷。

〔37〕方：萌芽始出地面。苞：谷种吐芽，苗将出未出时。

〔38〕种：谷种长出短苗。褎（yòu）：禾苗渐长的样子。

〔39〕发：禾苗舒发拔节。

〔40〕坚：指谷粒灌浆饱满。好：漂亮。

〔41〕颖：本为穗芒，此处指禾穗繁硕。栗：犹言“栗栗”，形容收获众多的样子。

〔42〕即：往。有邰（tái）：地名，在今陕西省武功西南，有邰为周部族的发祥地。

〔43〕降：赐。嘉种：优良的种子。

〔44〕维：同“惟”，是，为，有。秬（jù）：黑黍，性黏。秠（pī）：一种一壳中有两个米粒的黑黍。

〔45〕穈（mén）：一种赤苗嘉谷。芑（qǐ）：一种白苗嘉谷。

〔46〕恒：读为“亘”，满，普遍，指普遍种植。

〔47〕获：收割。亩：堆在田里。

〔48〕任：抱，担。负：背。

〔49〕以：犹“以之”，把它……。归：运回。肇祀：开始祭祀。

〔50〕舂（chōnɡ）：舂米，用杵在臼中捣米去糠。揄（yóu）：舀米，用勺从臼中把米舀出。

〔51〕簸：簸米去糠。蹂：蹂搓，使米更为精细。

〔52〕释：用水淘米。叟叟：即“嗖嗖”，淘米的声音。

〔53〕烝：即“蒸”，蒸米。浮浮：蒸米时热气腾升的样子。

〔54〕载…载…：又…又…。谋：计议，商量。惟：思考，考虑。谋、惟都是指准备祭祀时设法把祭典搞得更严肃、更完美。

〔55〕取：选取。萧：香蒿。祭脂：牛肠间的脂肪。古代宗庙祭祀，在香蒿上放置牛肠脂，用火焚烧，使其香气上升。

〔56〕羝（dī）：公羊。

（bá）：祭祀路神。古代郊祀上帝之前，要先祭路神。

〔57〕燔（fán）：烧。烈：烤。

〔58〕兴：兴旺，此处作动词，祈求兴旺。嗣岁：来年。

〔59〕卬（ánɡ）：我，周人自称。盛（chénɡ）：放置。豆：食器，形如高足盘，木制，用以陈列祭品。

〔60〕登：食器，似豆而浅，陶制。

〔61〕居：语助词。歆：享受。此句指上帝安然享受祭祀。

〔62〕胡：大。臭：气味，此指祭品发出的芳香气味。亶：诚然，真正。时：善，美好。

〔63〕庶无：大概，差不多，幸而。悔：小的罪过，过失。

〔64〕迄：至，到。

这是一篇具有史诗性质的叙事诗，是周部族人民叙述并歌颂自己的始祖后稷诞生、成长的神异和在农业上的英雄业绩的。

全诗共八章。每章的叙述，都突出地表现了神异的色彩，这正是一般史诗所具有的特色。

第一章，写后稷的母亲姜嫄受孕的神异。她为了“以弗无子”，所以“克禋克祀”。结果在祭祀的野外，“履帝武敏”，于是就“载震载夙，载生载育”。姜嫄所孕育的，就是周部族的始祖后稷。

第二章，写后稷诞生的神异。姜嫄怀孕“诞弥厥月”之后，后稷降生得非常顺利。“不坼不副，无菑无害”，母子都很安全和健康。但是由于姜嫄怀孕后再没有继续的禋、祀，因而引起了上帝的不安，姜嫄以为不祥，也就不敢抚养了，因而引起了“姜嫄弃稷”的一段故事。

第三章，写后稷被弃而不死的神异。姜嫄弃稷于陋巷里，牛羊庇护他、乳养他；弃置在原野中的树林里，恰巧碰上了伐木的人们，把他收养回来；把他放置在寒冰上，鸟儿却用翅膀去温暖他。这些神异的遭遇，充分表现了后稷顽强的生命力，因而最后“实覃实

，厥声载路”，终于生活在人间了。这也就是后稷原名弃的原因。

第四章，写后稷成长的神异。他很快地能匍匐，能走路，能自寻食物，特别是从小时就有特殊的爱好，那就是善于农艺。他所种植的庄稼，“荏菽旆旆，禾役穟穟，麻麦幪幪，瓜瓞唪唪”，说明他在农业种植方面很有天赋。

第五章，写后稷在农业上的神异成就。后稷成人之后，在农业种植上，“有相之道”，即有特殊的帮助庄稼茂盛成长和获得丰收的好办法、好措施、好窍门。因而他种的五谷，“方、苞、种、褎、发、秀、坚、好、颖、栗”，真是田畦整齐、根深叶茂、颗粒饱满、处处可爱可喜的一片丰收景象。有了这么好的农业条件和成就，后稷和他的族人就可以在有邰定居了。

第六章，写天赐嘉种、帮助后稷获得更大丰收的神异。后稷在农业上的神异才能，感动了上帝，因而降下了“嘉种”：“维秬维秠，维穈维芑”。于是，后稷“恒之秬秠”“恒之穈芑”，结果获得了大丰收。后稷及其族人，“是获是亩”“是任是负”，一片繁忙、欢快的景象。他们把庄稼收回家中，并开始举行大祭，以感谢上帝的恩赐。

第七章，写后稷率领族人举行大祭的神异。祭祀的目的是“以兴嗣岁”，祈求明年更大的丰收。祭祀时，“或舂或揄，或簸或蹂”，又是“叟叟”地淘米，又是“浮浮”地蒸米，几乎是人人欢快、人人忙碌。为了把祭祀搞得更虔诚、更隆重、更丰盛，他们“载谋载惟”，千方百计。这一祭祀的盛况，也从侧面反映出了后稷稼穑的神异。

第八章，写“后稷肇祀”之后，全族人民继承后稷的事业，虔诚祭祀，因而“上帝居歆”，使周部族“庶无罪悔，以迄于今”，以总言后稷功业的神异。

全诗采用赋体，直述其事。为了赞美、歌颂后稷，不惜用大量极其夸张的语言和丰富的想象，使全诗充满了神奇、浪漫的色彩，有些地方甚至使人感到荒诞得不近情理。因此，为了更好地认识、理解和鉴赏这首诗，我们必须理解以下几个问题，才能深刻体会到它所蕴含的深广意义。

周族人民认为，他们的祖先是后稷，是他母亲姜嫄履上帝足迹怀孕生育的，亦即所谓是“感天而生”的。实际上，后稷生活的时代，正是我国原始社会的末期。原始社会是一个漫长的历史时期，除了极为远古荒渺的初期阶段以外，一般学者认为它大体经历了母系氏族社会和父系氏族社会两个阶段。母系氏族社会时期，男女杂交野合，人们只知其母，不知其父，血缘关系是以母亲为标志的，妇女也就自然成为氏族的核心和领袖。到了父系氏族社会时期，妇女的社会地位逐渐下降，婚姻关系也逐渐由群婚制到对偶婚制，于是血缘关系的标志也就慢慢地转向了男性，男子也就逐渐成了氏族的核心和领袖。这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也是社会发展、进步的表现。《生民》中的后稷，应该是生活在由母系氏族社会向父系氏族社会转变时期。古代人不理解这个转变的道理，以祖先崇拜的思想感情去理解、去解释、去叙述，把历史的发展神话化、传说化，通过敷衍、夸张、比附，从而神话化了后稷的诞生。这种历史神话化、传说化的理解（它本身就是神话、传说），在古代几乎每个民族都有。契等人的出生都有奇异的神话。伟大的历史家司马迁也不理解这个道理，专门给传说中原始社会的帝王、首领排了世系，写了《五帝本纪》，又把神话传说历史化了。汉代以来的一些古、今文经学派在解释这首诗歌时，当真在后稷出生问题上发生了分歧。古文经学家坚持后稷有父，今文经学家主张后稷无父，争论得喋喋不休，今天看来非常可笑。归根到底是不理解社会的发展，不理解神话传说产生的根源及它的意义。

周部族是一个以农业为主体而发展、兴盛起来的部族。从传说中后稷经营有邰起，以后不断迁徙，如公刘迁邠，古公亶父（周太王）迁于周原等，除了部族斗争的原因外，主要是为了如何更有利于农业发展，以利于本部族的发展和富强。从丰富的历史资料来看，由狩猎向游牧、向农业，是世界各国、各民族古代社会发展的基本轨道，也是社会发展的一种进步。古代人不理解这种发展和进步，更不理解这种发展还是长期的，因而便以祖先崇拜的思想感情去认识、去理解、去叙述，并把这种发展归功于自己祖先神异、天才的创造，从而把祖先神异化、英雄化，使他创造了民族、创造了社会、创造出了许许多多惊天动地的业绩。后稷，按司马迁的《史记》所说，本来是帝舜主管农业的官名，后人把官名说成了人名。他主管农业，也随之被附会为发明稼穑、创造农业了。这样的例子，在古代神话传说中是很多的，如架木为巢、以避群害的有巢氏；钻木取火、以化腥臊的燧人氏；作为网罟、以佃以渔的伏羲氏；始作耒耜、教民稼穑的神农氏等，实际上并不真有其人，或不是其人的独自创造，不过是历史发展到某一特定阶段的艺术化反映罢了。《生民》中后稷在农业上的神异天才和业绩，也属于这种性质。

我们说这首诗是具有史诗性质的。所谓史诗，通常认为，它反映了重大的历史事件，塑造了神奇的英雄形象，具有神话传说的色彩或性质，结构一般也是宏大的。这首诗，虽然仍属于短篇诗歌，但在性质和色彩上来说，是具有史诗特点的。它表面上是赞美和歌颂后稷生长的神异和他在农业上的功业，实际是在描述周部族的成长和发展，并特别突出地表现了这个民族在农业上的成就和贡献。读这首诗，要和《诗经·大雅》中的《公刘》《緜》《皇矣》《大明》等篇结合起来，它们就像一组史诗一样，生动、具体地再现了周部族的发展史。《公刘》写公刘迁邠察地形、定都邑、建房舍的情况；《緜》写周太王（古公亶父）由豳迁于周原，从而使周部族兴旺、发达的事迹；《皇矣》除写太王外，又写了王季、文王，写了周部族的发展、强盛；《大明》是写武王伐纣建国。后稷、公刘、古公亶父、王季、文王、武王，是周部族发展史上的重要领袖和英雄人物，这组史诗描写了他们的业绩，就等于谱写了一部形象化的周部族发展史。由此可见，《生民》所表现的思想内容，所反映的社会意义，都是很广泛、很深刻的。

从写作方法上说，《生民》虽然全用赋体，直述其事，但由于作者是以饱含着对祖先无限崇敬和热爱的感情来叙述的，是以高度的赞美和歌颂的口吻来表现的，因此在全诗的字里行间就跳动着感人的激情和神情贯注的气势，不仅形象地塑造了后稷坚强的生命力、创造力，而且生动地描绘出了一幅幅动人的创造美、劳动美的意境。整篇的语言结构，既参差错落，又整齐和谐，色彩鲜明，富有动态性。它以后稷的出生、成长、创造、成就为线索，依次描述，层次清晰，气韵流畅，不枝不蔓，一气呵成。大量排比句式的运用，增强了诗篇表述的气势；大量拟声状态词语的运用，增强了诗篇描述的生动性。第四章写后稷儿时的艺植，既用了紧缩句法，又用了四对叠字，摹情状态，惟妙惟肖，使我们看到了一片五谷茂密丰美的景象。第五章描写庄稼的生长、成熟，连用了十个形容词，使我们仿佛亲临于五谷的生长、成熟的过程之中，并亲眼目睹了他们的丰收。第七章准备祭祀场面的描写，更是生动具体。“或舂或揄，或簸或蹂”，既写出了场面的盛大，又写出了人员的众多，似乎使人能看到他们的繁忙，听到他们的欢笑。下面两句，也使我们听到了“叟叟”的淘米声，看到了蒸米时“浮浮”上腾的蒸气。就这样，色彩、音响、感情、气势，在全篇内交相辉映，呈现出一个创造、劳动、协力、欢快相互交织的美丽世界。

这是一首神异英雄的赞歌，也是一篇创造与劳动的颂诗，无论是其思想或艺术，在《诗经》中都算是最优秀的篇章之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