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午神诛水怪

［清］许奉恩

周涑人刺史又言：某年暑月，湖北木商运筏至九江关，忽江中一爪大于箕，抓其筏不能行。后筏来者愈多，遂将江路梗塞。或谓木商：“是必获罪江神，宜以少牢[1] 祀之。”商从其言，刑牲衅血，酾酒祭祷，爪卒不释。或又谓：“是必筏藏有妖。”商不得已，拆筏去木，甫六层，见中藏一蜴蜥，长五尺许，跃入江中。爪倏不见。俄顷，波浪大作，风雨雷电并至，怒涛掀簸，如万马奔腾，震耳骇心。舟人无不战栗失色。忽霹雳一声，一物死江干[2] ，形类蜴蜥，长丈余，其腹中裂，有篆书十一字云：“水怪为害，帝命庚午神[3] 诛之。”

——《里乘》

【赏析】

以庚午神之神力，又是奉了天帝之命。何不奋起神威，径直掀开六层圆木而击杀水怪，却偏要自造程序，按部就班，抽丝剥茧，不厌其烦？

看来，这位庚午神很有些群众观念。因为倘若就在筏上斗水怪，展开如后文所叙述的那一场惊天动地的搏杀，那就很难保筏上木商不受误伤，所以，庚午神宁可麻烦些，先伸出一爪，抓住藏有水怪的那只木筏不让它前进，使木商等人有了情况异常的心理准备，并作出判断和采取相应措施。等到木商拆筏去木，水怪无处藏身，不得不跃入江中，庚午神这才松手，就在水中与水怪大战。这时，尽管“波浪大作，风雨雷电并至，怒涛掀簸”，舟人也“无不战栗失色”，但他们的自身安全已大大得到保障，已经是有惊无险了。待到霹雳一声，水怪被击杀在江岸上，腹中又有篆书为百姓解释疑团。小说尽管到此结束，但读者可以想见百姓们欢呼喜悦以及舟人一路上无忧无惧的情状。

神怪世界也是人类社会的一种反映。在封建王朝统治下的“顺民”，对于自然界中“水怪”之类的害人物或许还有些办法，对于人类社会中的害人物却常常无能为力。而理当承担起“诛怪”的“神灵”，或是难请，或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有时其危害程度甚至要超过“怪物”。因此，《庚午神诛水怪》一类作品的出现，反映了封建社会中平民百姓的一种心态和愿望。

本篇文笔简练，层次清晰，可分三段：从开头到“爪倏不见”是层层铺垫，推波助澜；从“俄顷”到“舟人无不战栗失色”为高潮，似狂飙突起；从“忽霹雳一声”到结束戛然而止，堪称豹尾，给读者留下许多回想的余地。

（全岳春）

注　释

[1].少牢：古代祭祀单用羊、猪称少牢，后专以羊为少牢。

[2].江干：江岸。

[3].庚午神：道教六十甲子星宿神之一。这些神的名字都用天干和地支循环相配而称，如甲子、丙寅、庚午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