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恭拒婚

刘餗

太宗谓尉迟公曰：“朕将嫁女与卿，称意否？”敬德谢^[1]曰：“臣妇虽鄙陋，亦不失夫妻情。臣每闻说古人语：富不易妻，仁也。臣窃慕^[2]之，愿停圣恩。”叩头固让^[3]。帝嘉^[4]之而止。

〔注〕

[1]谢：推辞。

[2]窃慕：暗自、私下里向往。

[3]让：辞让。

[4]嘉：赞许。

本篇出自《隋唐嘉话》。

常言道：“皇帝女儿不愁嫁。”皇帝家的女儿倒未必个个美如天仙，这不愁嫁，多半还是缘于这位天下第一岳父执掌着至高无上的权力，谁如果拥有这样的“泰山”，何愁不获荣华富贵？这样的俗语，应该说是对于某种普泛的社会心态的概括。看来，婚姻在很多时候不免会走味，变成一种政治、经济行为。不过，我们的一个古人，出身于草莽的一介武夫，唐代赫赫有名的开国功臣尉迟敬德，却以他纯真的本性，拒绝了富贵尊荣的诱惑，为婚姻注入了合乎人性的内涵——忠贞纯洁的感情、相濡以沫的情怀，彼此以道义相期许，守望着共同的人生历程。这诚然是一曲优美纯净的天籁，令人为之深深感动。多少人为了在婚姻上攀高结贵，抛弃结发妻、亲生子，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亲人的痛苦之上。这样的势利之徒在尉迟恭面前该是怎样无地自容。

小说的描写是那样简洁、省净。太宗皇帝想把爱女许配深为倚重的功臣，有意思的是他竟不打发媒人去说亲，而是开门见山，直言提亲。可见他自觉对此事很有把握，或许他已经在预想，尉迟恭一定会为这份不同寻常的恩宠感激莫名，欢喜谢恩吧？孰料这位耿直的武夫毫不领情，立即拒绝了皇帝充满友好的动议，还引用古人格言论证自己行为的合理性。在通常情况下，被这样一口回绝，做皇帝的未免会感到下不来台，或许竟会变喜为嗔；妙就妙在这位太宗皇帝大有明君风度，碰了一个硬钉子却一点不嗔怪，更没有恼羞成怒，而是立即认同了尉迟恭的论点，放弃了结亲的念头。

这小说几乎就是一幅线条高度洗练的素描，字数寥寥，却捕捉到人物的风神意态，涵容了许多弦外之音。笔墨不能不说是经济到了极致。它含义深长、耐人寻味，的确是一篇含义隽永而又不乏幽默风趣的古代“微型小说”。

（孙丽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