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鉴赏辞典
鹧鸪天
严仁
一曲危弦断客肠，津桥捩柂①转牙樯。江心云带蒲帆重，楼上风吹粉泪香。 瑶草碧，柳芽黄。载将离恨过潇湘。请君看取东流水，方识人间别意长。
〔注〕 ① 津桥：渡口桥梁。捩柂（lièduò）：转动船舵。柂同“舵”。
严仁的这首《鹧鸪天·惜别》，很像郑文宝的《柳枝词》:“亭亭画舸系春潭，直到行人酒半酣。不管烟波与风雨，载将离恨过江南。”而郑诗又脱胎自韦庄的《古离别》:“晴烟漠漠柳毵毵，不那离情酒半酣。更把玉鞭云外指，断肠春色是江南。”细味三篇作品，我们会发现郑诗较韦诗更富于情味；“载将”一语，更是构思巧妙，用字奇警，历来为人们所称道。至于严仁的这首词，与郑诗、韦诗比较，则笔更重而情味更浓，更富于艺术感染力。
上片借眼前景物，寄托惜别之情。
“一曲危弦断客肠。”危弦，与“危柱”、“哀弦”同。意即为琴。作者客中作别，故自称“客”。这一句写楼上别筵情景：宴席将散，一曲哀弦，愁肠欲断。万种愁怀，借琴曲传出，令人魄荡魂销。首句给通篇罩上凄婉愁怨的气氛，为全词定下了基调。接着，词笔挪到河桥附近的帆船上：人已进船，船舵和桅杆开始转动，离别就在眼前！“津桥”一语，沉着有力，一“捩”、一“转”，包含几许离愁别恨！这一句由将别而即别，词意推进一层，惜别的气氛更为浓厚。“江心”句由即别转到方别。蒲帆，蒲织的帆，泛指船帆。帆随云动，似为云所“带”，一“带”字，写出方行欲止、临歧依依的心理。帆轻帆重，纯属诗人、词人的主观感觉。“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王国维《人间词话》）李白《秋下荆门》:“霜落荆门江树空，布帆无恙挂秋风。此行不为鲈鱼鲙，自爱名山入剡中。”诗人出川东下吴越，心无挂碍，他笔下的帆，乘风而下，轻盈如翼。词人正在离别之际，何况所爱之人正楼头伫立，泪眼凝望！此时此刻，他心情沉郁，故觉船帆亦重。“楼上”一句，从对方着笔，终于拈出一个“泪”字来，把抒情气氛推上了高峰。以上两句互为对偶，各写一方，惜别之情，至为感人。
下片直接抒写离情别意。
头两句仍是写景。瑶草，仙草。泛指芳草。碧草芳美，岸柳才芽，青春作别，倍觉魂销。正是“绿杨芳草几时休，泪眼愁肠先已断”（钱惟演《木兰花》）！两句以美好的春景，反衬惜别之情。“载将”一句，从郑文宝《柳枝词》借来，仅易二字。“载”字将看不见、摸不着的“离恨”写得具体而有分量。结拍二句从李白“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金陵酒肆留别》）化出。改设问为肯定语气，是全词一气写分别至此必然的感情蕴积。以悠悠不尽的东流江水，喻绵绵不断的离别愁情，使主题进一步深化。两句如“一曲危弦”，摇曳江天，令人回味不绝。
综上所述，上片借景抒情，层次分明，步步推进，虽不以“惜别”点破，却蕴蓄着浓厚的惜别之情，是融情于景的典范。下片惜别之情滔滔而出，具体可感，表现出作者相当高的艺术水平。
（梁鉴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