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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条 满庭芳 徐君宝妻
释义

唐宋词鉴赏辞典

满庭芳

徐君宝妻

汉上繁华,江南人物,尚遗宣政风流。绿窗朱户,十里烂银钩。一旦刀兵齐举,旌旗拥、百万貔貅。长驱入,歌楼舞榭,风卷落花愁。 清平三百载,典章文物,扫地俱休。幸此身未北,犹客南州。破鉴徐郎何在?空惆怅、相见无由。从今后,断魂千里,夜夜岳阳楼。

朱彝尊说得好:“词至南宋,始极其工,至宋季而始极其变。”(《词综发凡》)不读南宋词,无以知词体之大、词体之尊。若宋末词坛之光芒万丈,便不逊色于唐末诗坛之晚霞绚丽。徐君宝妻此首《满庭芳》,是宋末杰出的词作之一。这位被元兵俘虏的女子,在殉国殉节之际写下的这首绝命词,是她担荷着祖国与个人双重悲剧的心灵之写照,“真所谓以血书者也”。

元陶宗仪《南村辍耕录》卷三《贞烈》条,记载了其人其词可歌可泣的本事:“岳州徐君宝妻某氏,亦同时被掳来杭,居韩蕲王府。自岳至杭,相从数千里,其主者数欲犯之,而终以巧计脱。盖某氏有令姿,主者弗忍杀之也。一日,主者怒甚,将即强焉,因告曰:‘俟妾祭谢先夫,然后乃为君妇不迟也,君奚用怒哉!’主者喜诺。即严妆焚香,再拜默祝,南向饮泣,题《满庭芳》词一阕于壁上已,投大池中以死。”

“汉上繁华,江南人物,尚遗宣政风流。”起笔,以追怀南宋文明营造词境。汉上指江汉流域,是女词人故乡,为词境之中心。江南指长江中下游流域,包举南宋祖国,展开全幅词境。都会繁华,人物如云,点南宋文明之盛。此二句从空间造境。第三句从时间造境,点南宋文明源于北宋风流文采。宣、政指北宋盛时政和、宣和年间。“绿窗朱户,十里烂银钩。”十里长街,高楼连云,绿窗朱户之间,帘钩一片银光灿灿。上点繁华,此以十里银钩渲染之,是以细节暗示全体,以小见大。“一旦刀兵齐举,旌旗拥、百万貔貅。”貔貅,猛兽之名,喻指侵略者。此三句写出元兵南犯,势如洪水猛兽。度宗咸淳十年(1274)九月,元兵自襄阳分道而下,十二月东破鄂州(今武昌),次年恭帝德祐元年(1275)三月,南陷岳州(今湖南岳阳)。“长驱入,歌楼舞榭,风卷落花愁。”长驱直入的蒙古兵,占领了繁华绮丽的汉上江南,竟如风暴横扫落花。歇拍结以落花愁三字,字质丽而哀,绝不同于词中习见的用以喻说伤春,而是包蕴了女词人国破家亡及自身被掳的无限悲慨。

“清平三百载,典章文物,扫地俱休。”换头几乎是出人意表的。女词人并未写至一己之悲剧,而是反思有宋一代历史文化之大悲剧。笔力之巨,有旋天之势,识见之卓,更超出常人。当女词人作此词时,已被掳至沦陷了的临安。其触目惊心悲慨之深,是可以想见的。清平三百载,将词境之时空范围,从南宋直扩展至三百年南北两宋。典章文物四字,尤凝聚着女词人对宋代历史文化之反思与珍惜。此四字,实以国体制度物质文明指陈出有宋一代文化全体。王国维曾历举宋代哲学、科学、史学、绘画、诗歌、考证成就之大盛,谓:“故天水一朝人智之活动,与文化之多方面,前之汉唐,后之元明,皆所不逮也。”(《宋代之金石学》)北宋亡于女真,南宋亡于蒙古,三百年灿烂文化,如今扫地都休!女词人之绝笔,实为此一历史文化悲剧之写照。此三句承上片而来,但典章文物显然比十里银钩更其深刻,可谓巨眼。当女词人殉国死节之际,而能反思至全宋历史悲剧,襟怀又何等之大!全词有此三句,意蕴极为遥深。以下始写至自身之悲剧命运。在女词人心灵中,祖国与个人双重悲剧,原为一体。“幸此身未北,犹客南州。”此二句,就其表层意义言,是庆幸自己尚未被掳北去。就其深层意蕴言,则是庆幸自身在死节之前犹未遭到玷辱,保全了一身之清白。此不幸中之大幸,足可自慰并可告慰于家国之意,隐然见于言外。读其词,想见其人,真令人肃然起敬。以一弱女子,能在被掳数千里后仍全身如此,是何等的智勇!其绝笔之辞气又复从容如此,更是何等的气度!“破鉴徐郎何在?空惆怅、相见无由。”此三句,借用南朝陈亡时徐德言与其妻乐昌公主破镜离散之一段典故,喻说自己与丈夫徐君宝当岳州城破后生离死别之悲剧命运,表达了对丈夫最后的深挚怀念。徐郎,借徐德言指徐君宝。典故中男主角与自己之丈夫同姓,不仅古今两下命运相似而已,用典精切无伦,自见慧心。不过,宋之亡非陈之亡可比,借顾炎武之言,一是亡天下,一是亡国。尤其徐德言夫妻破镜犹得重圆,此则死志已决。故女词人之用此古典,其情况之可痛实过之百倍,不可不加体会。徐郎何在?生死茫茫。相见无由,惆怅曷极。词情至此,变悲愤激烈而为凄恻低回,其言之哀,令人不忍卒读。“从今后,断魂千里,夜夜岳阳楼。”女词人临终自誓,也是冥冥寄语家国:从今后,我的魂魄,要飞过几千里东来路,飞回岳阳故土,飞回到夫君身边。女词人是如此从容地诀别于人间,又是如此固执地不舍于人间,充分体现出能出世而仍入世、置生死于度外的传统文化精神。结笔亦足可媲美于文天祥《金陵驿》诗:“从今别却江南路,化作啼鹃带血归。”全词结穴于岳阳楼,意蕴无限遥深,亦当体认。

此词艺术具两大特色。一是运思之凌空超越。女词人对自身被掳历尽艰危之现实,着墨无多,而以澜翻无穷之追怀、反思与想象,对祖国沦亡亲人永别深致哀悼。上片直到过片,写南宋文明之繁盛及横遭蹂躏,运用回忆与反思。下片写徐郎何在与断魂千里,运用悬望与想象。全幅凌空超越之运思形式,本身就意味着人格精神之无限升华。二是意境之重、大、崇高。写照历史文化悲剧,哀悼南宋之亡,表明死节之志,词意旨极重。包举两宋时间空间,词境界极大。将祖国个人双重悲剧融为一体,以哀祖国为先为主,哀个人为后为次,充分体现了国身通一、先天下之忧而忧的精神,意境又不可谓不崇高。此是悲剧美学意境之极致。读词至此,不尊词体,可乎?

刘永济言:“读其‘此身未北,犹客南州’与‘断魂千里,夜夜岳阳楼’之句,知其有生为南宋人、死为南宋鬼之意。惜但传其词而逸其名姓,致千百年后无从得知此爱国女子之生平也。”(《唐五代两宋词简析》)其实,词在,则人在。此词可不朽,其人亦可不朽。当女词人从容就义之际,竟能将其精神生命化为此一杰作,留与后世,又不能不令人反思宋代文化之伟大。若无三百载宋代文化孕育涵煦之深厚,又怎能产生出此爱国女子及此爱国杰作?诚如世人所公认,在宋代,“中国的文化是世界上最光辉的”(《泰晤士世界历史地图集》)。

(邓小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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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7/1 3:22: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