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鉴赏辞典
满庭芳
米芾
雅燕飞觞，清谈挥麈，使君高会群贤。密云双凤，初破缕金团。窗外炉烟自动，开瓶试、一品香泉。轻涛起，香生玉乳，雪溅紫瓯圆。 娇鬟，宜美盼，双擎翠袖，稳步红莲。座中客翻愁，酒醒歌阑。点上纱笼画烛，花骢弄、月影当轩。频相顾，余欢未尽，欲去且留连。
此词亦入秦观《淮海居士长短句》中，然《襄阳书画考》载：“米元章与周熟仁试赐茶于甘露寺，作《满庭芳》词，墨迹为世所重。”并引录其警句，“推为独绝”。云有墨迹传世，当有所据。虽然书家写他人作品者多有之，但既云“作《满庭芳》词”，则自书所作亦有可能，姑定为米芾之作。
北宋人咏物之词，多无寄托。描情状物，工巧妥帖，即为佳制。米芾此词，上阕咏宴集烹茶，细致优雅；下阕引入情事，兼写捧茶之人，虽无深意，自饶风韵。
起三句，写“高会”的情况。“雅燕”，即雅宴，高雅的宴会。“飞觞”，举杯饮酒。觞，古代盛酒器，呈雀形，称羽觞，故谓举觞为飞觞。挥麈清谈，本魏晋名士风习，常执麈尾（拂尘），挥动以助谈兴。如《晋书·王衍传》谓衍“终日清谈……每捉玉柄麈尾”。“使君”，对州郡长官的尊称。这里当指周熟仁。三句尚未点出“茶”字，而茶意已出。既有风姿高雅的主人，又有群贤毕集的盛会，酒后清谈，怎可以没有名茶解酲助兴呢？“密云”二句入题。“密云”，茶名，又名密云龙、密云团。“双凤”，茶名，即双凤团。《能改斋漫录》卷十五引《画墁录》:“丁晋公（谓）为转运使，始制为凤团，后又为龙团。岁贡不过四十饼。天圣中又为小团，其饼迥加于大团。熙宁末，神宗有旨下建州制密云龙，其饼又加于小团。”可知“密云”、“双凤”皆珍贵的茶饼。“破”，谓擘开茶饼。“缕金团”，欧阳修《归田录》:“茶之品，莫贵于龙凤，谓之团茶……宫人往往缕金花于其上，盖其贵重如此。”苏轼《行香子·咏茶》:“看分月饼，黄金缕，密云龙”，与此同意。这些名茶皆为贡品，皇帝又每以分赐大臣，即所谓“赐茶”。“窗外”二句，写生炉子煮水。古人煮茶，非常讲究选水。扬子江南磅水，有“天下第一泉”之号，词中的“一品香泉”，也许就是指这最佳的泉水。“轻涛”三句，细写烹茶的情状。宋人很讲究煮茶的方法：把泉水倒进茶瓶，用风炉加热，小沸即可（术语称“蟹眼”），再把研碎了的茶叶投入，便有白色泡沫浮在茶汤上面，称为“玉乳”、“雪花乳”，然后轻轻搅拌，便可斟饮。曹邺《茶》诗“香泛乳花轻”，蔡襄《试茶》诗“兔毫紫瓯新，蟹眼清泉煮”，即写此状。上片把煮茶的过程顺序写来，细腻熨帖，亦可想见米颠的茶癖。
过片四句，写侍女捧茶款客的情景：那娇艳的女郎，美目斜盼，双手高擎着茶具，稳步前来。“红莲”，指女子的脚步。《南史·齐东昏侯纪》:“凿金为莲花以帖地，令潘妃行其上，曰：‘此步步生莲花也。'”“座中”二句，紧承上文。对着名茶美女，怎能不感到良宵太短呢？反愁歌阑酒醒时，人将归去。“点上”二句，说月已当轩，夜深矣，而马弄月影，已不耐烦，暗示已到该离去之时。“频相顾”三句，偏写座客尚未尽欢，留连不忍离去。“相顾”，与上文“娇鬟”呼应。下阕撇开对茶事的正面描述，转写人事。娇鬟的动人，坐客的留连，都表现了高会难逢，主人情重。正由于能同试珍贵的“赐茶”，就更为这次雅宴清谈增添兴致了。
（陈永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