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玄机

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

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鉴赏】这是一首怀人之诗，诗题一作《江陵愁望寄子安》，大约是鱼玄机在被弃之前与李亿小别时的作品。根据《唐才子传》的记载，鱼玄机“性聪慧，好读书，尤工韵调，情致繁缛。咸通中及笄，为李亿补阙侍宠。夫人妒，不能容，亿遣隶咸宜观披戴”。她的集子里有多首题为“寄子安”的诗，这一首为七绝，读起来却颇具乐府民歌的风味，宛如行云流水，清丽可人。

首句以秋江边的枫树起兴，勾画出红叶层叠、枝枝交错的景象。屈原在《招魂》中有“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的名句，满川红叶在萧萧秋风里摇曳，触动了人内心深处某根脆弱的弦，于是幽思怀想纷至沓来。《招魂》的成功之处在于渲染色彩，“湛湛”给人明净和飒爽的感觉，而“枫叶千枝复万枝”主要通过复字造境，两个“枝”字都落在“四三”节奏的末尾，音调流利动听，生动地摹出枝叶繁茂之状，令人联想到《越人歌》的句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二者在音律的调配上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次句描写“江陵愁望”的所见：江桥掩映在枫叶之中，不觉渐渐晦暗起来。四周已是暮色垂垂，却仍不见载他的那片归帆。“掩映”为双声，念起来婉转清润，似乎连愁思都跟着玲珑起来。这一句看似写景，实为情语，关键就在一个“迟”字上，既显出守望的时间之长，又满含候人不归的怅惘。音调上扬，而舌音又见出低徊。细细吟咏，不难体味出其中的思念和惆怅、希冀和悲哀。

末两句似一气呵成，毫无凝滞。将思念之情与绵长的流水相联系，前人运用已多，故该诗并不以意取胜，而是用“西”、“东”的呼应造成圆转铿锵之调，清新悠扬，颇有乐府的风致。比起“思君如流水，无有穷已时”(徐干《室思》)，鱼玄机之作显得曼长流转，流水潺潺东去之状如在目前。另一方面，西江东流本是无须多言的事实，诗中偏要并提，却不觉重复，因为这种执着的强调中似乎含着令人不忍伤害的天真。李白在《金陵酒肆留别》中写道：“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这个发问也是孩童式的，却格外见出用情的深挚动人。

鱼玄机创作此诗时，与李亿的感情变故多半还没有发生，诗的主题是比较单纯和明净的相思，待她为李亿正室所妒、被遣出家为女道士后，所写另一首《寄子安》中有“聚散已悲云不定，恩情须学水长流”之句。想起当初江陵愁望，比情作水，如今却散若浮云薤露，不免“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