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鉴赏辞典

点绛唇

王安中

岘首亭空，劝君休堕羊碑泪。宦游如寄，且伴山翁醉。 说与鲛人，莫解江皋珮。将归思，晕红萦翠，细织回文字。

这首词见于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四十，书中有“王初寮（王安中号）有《点绛唇》一词，送韩济之归襄阳”云云。

北宋后期，江西诗派盛极一时，流风所及，文人作词亦喜用典。王安中生当北宋末年，自然受其影响。这首小词的最大特色，就是因送人归襄阳，遂全用有关襄阳的典故。襄阳为古代军事重镇，是历史文化名城，文人雅士，多所吟咏。这首词，上阕前两句，系用晋代名将羊祜镇守襄阳的故事。岘山，一名岘首山，在襄阳城南，为游赏胜地。据《晋书·羊祜传》载，祜性爱山水，每遇佳日，必登临岘山，置酒言咏，终日不倦。后“襄阳百姓于岘山祜平生游憩之所建碑立庙，岁时飨祭焉。望其碑者莫不流涕，杜预因名为堕泪碑”。所以李白诗云：“岘山临汉江，水绿沙如雪。上有堕泪碑，青苔久磨灭。”（《襄阳曲四首》其三）山上建有岘山亭，一名岘首亭。宋神宗熙宁元年，史中辉守襄阳，第二年“因亭之旧广而新之”，熙宁三年十月，欧阳修为作《岘山亭记》云：“山故有亭，世传以为叔子（羊祜字）之所游止也。故其屡废而复兴者，由后世慕其名而思其人者多也。”上阕后二句，盖用山简故事。晋永嘉三年，山简镇襄阳，“于时四方寇乱，天下分崩，王威不振，朝野危惧。简优游卒岁，唯酒是耽。”（《晋书·山简传》）《世说新语·任诞》亦云：“山季伦（简字）为荆州，时出酣畅，人为之歌曰：‘山公时一醉，径造高阳池。日暮倒载归，酩酊无所知。复能乘骏马，倒着白接篱……'”高阳池即在岘山南。所以李白《襄阳歌》云：“落日欲没岘山西……笑杀山公醉似泥。”末句“且伴山翁醉”，亦有韦庄《春暮》诗“不学山公醉，将何自解颐”之意。安中晚年仕宦不如意，屡遭贬谪。“宦游如寄”云云，名为赠友，实亦自况。

上阕所用二典，是就宦游者而言。下阕宕开，反就思念者说。韩济之归襄阳，安中即拟思妇口吻而戏赠之。《文选》郭璞《江赋》云：“感交甫之丧佩。”李善注引《韩诗内传》:“郑交甫遵彼汉皋台下，遇二女，与言曰：‘愿请子之佩。’二女与交甫。交甫受而怀之，超然而去，十步循探之，即亡矣。回顾二女，亦即亡矣。”汉皋台，即汉皋山，一名万山，在襄阳城西，北临汉江。神女解佩处，后名解佩渚，是汉江中的一个沙洲。孟浩然《万山潭作》所云“游女昔解佩，传闻于此山”，即指此。鲛人，是神话传说中居于海底的怪人。《博物志》卷二云：“南海水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在此借韩妻口吻寄语水居之人，勿解佩诱我丈夫。以下再申思夫之意，将对丈夫的深切思念织入锦字回文诗以寄。“将归思”三句，是用窦滔妻苏蕙的故事。据《侍儿小名录》载《璇玑图叙》云：“前秦安南将军窦滔，有宠姬赵阳台，歌舞之妙，无出其右。……苏氏（即苏蕙）年二十一，滔镇襄阳，与阳台之任，绝苏氏之音问；苏悔恨自伤，因织锦回文，题诗二百余首，计八百余字，纵横反覆，皆为文章，名曰《璇玑图》。遣苍头赍至襄阳，滔览锦字，感其妙绝，因送阳台之关中，而具车从迎苏氏，恩好愈重。”（转引自《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四十）“晕红萦翠”，写得生色，此为安中惯用句式，如“嗅蕊撚枝”、“落粉筛云”之类；此四字与其《蝶恋花·长春花》词的“晕粉揉绵”，同臻工妙。“细织回文字”，一个“细”字，活画出思妇心情。

这首词连用四个典故，句句不离襄阳，可称工巧。上阕典雅深重，下阕诙谐生动，可得典故之助而使词句含意更丰富。

（张忠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