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鉴赏辞典

广谪仙怨

窦弘余

胡尘犯阙冲关，金辂提携玉颜。云雨此时萧散，君王何日归还？ 伤心朝恨暮恨，回首千山万山。独望天边初月，蛾眉犹自弯弯。

这首词原来有一篇很长的序，序中写到本词的缘起。天宝十五载（756），安禄山叛军陷潼关，进逼长安。唐玄宗西逃，至马嵬驿，六军不发，赐杨贵妃自尽。至骆谷，玄宗对高力士说：“吾听九龄之言，不到如此。”因在马上索长笛吹，曲成，潸然流涕。遂名此曲为《谪仙怨》，其音怨切，诸曲莫比。此曲后来流传，已无人知其本事，称之为“剑南神曲”。窦弘余有感于此，聊因暇日撰其辞，复命乐工唱之，“用广其不知者”，故名《广谪仙怨》。

首句写安禄山反，进犯长安。犹白居易《长恨歌》“九重城阙烟尘生”意。次句写玄宗携同贵妃，车驾幸蜀，犹《长恨歌》“千乘万骑西南行”意。“金辂”指玄宗的车辇。“玉颜”指杨贵妃。起两句用赋体，叙事简练。“云雨”二句，分写贵妃和玄宗的命运。云雨萧散，喻贵妃之死。“云雨”，用宋玉《高唐赋序》言楚王梦与神女相会事。神女自谓“旦为朝云，暮为行雨”，因称男女欢合为“云雨”。云散雨收，玄宗和贵妃的爱情生活也就结束了。语意比《长恨歌》“宛转蛾眉马前死”来得含蓄蕴藉，具有抒情色彩。“君王”句，故意设问，中有寓意。玄宗晚年昏庸，不接受张九龄等有远见的大臣劝谏，把军事大权交到野心勃勃的胡将安禄山手里，终于导致了安史之乱。玄宗逃到西蜀，命太子李亨监国。李亨擅自登基为帝，遥尊玄宗为太上皇。玄宗从此失去权力，受制于肃宗、张后。“何日归还”四字，微讽纤悲，既不满玄宗所为，复致惋伤之意。

过片二句，“伤心朝恨暮恨，回首千山万山”，写玄宗在蜀中的怨恨，可比之《长恨歌》的“蜀山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回首长安，山河阻隔，朝思暮忆，长恨无期。无论是在入蜀途中，在蜀地的行宫，还是在回京时候，经历千山万山，总是触景伤心，对已逝的妃子无限思念。两句语言精练流畅，重复“恨”字“山”字，具有特殊的音乐美，展现出感人的诗的境界。试与曼声吟哦，自觉心魄摇曳。后来康軿复填此调云：“晴山碍目横天，绿叠君王马前。銮辂西巡蜀国，龙颜东望秦川。”花了许多笔墨描写，转觉才情浅拙，不及此二语的简朴动人了。收二句“独望天边初月，蛾眉犹自弯弯”，是词人想象之辞，唐玄宗凄然念旧的神情毕现。《长恨歌》云：“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而本词说看到天边的初月弯弯便想起妃子的蛾眉了。两句融情入景，增添了哀怨的气氛。俞陛云《唐词选释》曰：“后人或言杨妃未死，为之辨证，岂弘余亦知其潜遁，故言蛾眉犹似，隐约其词耶？”则纯属臆测，恐作者初无此意。

（陈永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