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赋〔1〕
有凭虚公子者〔2〕，心奓体忲，雅好博古，学乎旧史氏，是以多识前代之载〔3〕。言于安处先生曰：
“夫人在阳时则舒，在阴时则惨，此牵乎天者也〔4〕；处沃土则逸，处瘠土则劳〔5〕，此系平地者也。惨则尠于
，劳则褊于惠，能违之者寡矣〔6〕。小必有之，大亦宜然〔7〕。故帝者因天地以致化，兆人承上教以成俗〔8〕。化俗之本，有与推移〔9〕。何以覈诸〔10〕？秦据雍而彊〔11〕，周即豫而弱〔12〕，高祖都西而泰〔13〕，光武处东而弱〔14〕，政之兴衰，恒由此作〔15〕。先生独不见西京之事欤？请为吾子陈之〔16〕。
注释
〔1〕西京：长安（在今陕西西安）。
〔2〕凭虚公子：与下文“安处先生”均虚拟的人物。凭：依托。安：何。
〔3〕奓（chǐ）：同“侈”，阔大。忲（tài）：舒泰。雅：平素。好（hào）：喜爱。旧史氏：史官。载：事。
〔4〕夫（fú）：发语词。阳时：指白昼和春夏。阴时：夜晚和秋冬。惨：忧愁、悲凄。牵：维系。
〔5〕劳：辛苦。
〔6〕尠（xiǎn）：同“鲜”，稀少。
（huān）：同“欢”。褊（biǎn）：狭窄、短少。惠：仁爱。
〔7〕小：指臣民。大：指帝王。
〔8〕因：依据。化：教化。兆人：百姓。
〔9〕“化俗”二句：国家的政教风化社会习俗，随着帝王建都的天时地利方面的条件而转移。
〔10〕覈（hé）：同“核”，考核。
〔11〕秦：周代国名。雍：古代九州之一，在今陕西中部和甘肃东部。彊（qiáng）：同“强”。
〔12〕即：走向，指西周末平王自镐迁都洛邑。豫：古九州之一，包括今湖北北部和河南省。
〔13〕都：建都。西：指长安。泰：昌盛。
〔14〕东：指洛阳。约：困弱。
〔15〕“政之”二句：国家的强弱，常是由国都的地理位置决定的。
〔16〕吾子：对人尊敬而亲切的称呼，此指安处先生。
“汉氏初都，在渭之涘〔1〕。秦里其朔，寔为咸阳〔2〕。左有崤函重险、桃林之塞〔3〕，缀以二华〔4〕巨灵赑屃，高掌远蹠，以流河曲〔5〕，厥迹犹存〔6〕。右有陇坻之隘，隔阂华戎〔7〕；岐梁汧雍，陈宝鸣鸡在焉〔8〕。于前则终南太一，隆崛崔崒，隐辚郁律〔9〕；连冈乎嶓冢，抱杜含鄠，欱沣吐镐〔10〕；爰有蓝田珍玉，是之自出〔11〕。于后则高陵平原，据渭踞泾〔12〕，澶漫靡迤，作镇于近〔13〕。其远则九嵕甘泉，涸阴沍寒，日北至而含冻，此焉清暑〔14〕。尔乃广衍沃野，厥田上上，寔惟地之奥区神皋〔15〕。昔者大帝说秦穆公而觐之，飨以钧天广乐〔16〕。帝有醉焉，乃为金策，锡用此土，而翦诸鹑首〔17〕。是时也，并为彊国者有六，然而四海同，宅西秦，岂不诡哉〔18〕！自我高祖之始入也，五纬相汁，以旅于东井〔19〕。娄敬委辂，幹非其议〔20〕。天启其心，人惎之谋〔21〕。及帝图时，意有虑平神祇，宜其可定以为天邑〔22〕？岂伊不虔思于天衢〔23〕？岂伊不怀归于榆〔24〕？天命不滔，畴敢以渝〔25〕！
注释
〔1〕汉氏：汉家，即汉朝。渭：渭水。涘（sì）：水边。
〔2〕里：居，都城所在。朔：北。寔（shí）：是，代词，这。
〔3〕左：与下文的右、前、后，均以长安为中心、面南的方向而言。崤（xiáo）山名，在今河南洛宁。函：函谷关，在今河南灵宝。桃林：要塞名，在今陕西。
〔4〕缀：连接。二华：太华山（西岳）和少华山。
〔5〕巨灵：河神，力大无穷。赑屃（bì xì）：用力的样子。高掌：高擎双手。远蹠（zhí）：远登双足。
〔6〕厥：其。迹：掌痕。
〔7〕陇坻（dǐ）：在今陕西陇山。
〔8〕岐、梁、汧（qiān）、雍：四座山名。陈宝鸣鸡：见《汉书》。
〔9〕终南：山名。太一：即太白山。崔崒（zú）：险峻。隐辚（lín）：盛多。郁（yù）律：不平。
〔10〕嶓（bō）冢（zhǒng）：山名，在今甘肃西和。杜：周代诸侯国。鄠（hù）：夏代诸侯国。欱（hē）：喝。
〔11〕爰（yuán）：于是。蓝田：县名。
〔12〕原：一种台形地貌，四周陡峻，顶部平坦。
〔13〕澶漫（chán màn）：宽阔的样子。靡迤（mǐ yí）：起伏蜿蜒的样子。
〔14〕涸（hé）：与“沍（hù）”同义，凝结。
〔15〕尔：同“迩”，近。衍（yǎn）：低下而平坦的地形。上上：上上等的土地。奥：人们可以居住生活的地方。神皋：神灵降临的地方。
〔16〕觐（jìn）：召见。飨（xiǎng）：用酒食款待。钧天：天的中央而又最高的地方。广乐（yuè）：乐名。
〔17〕金策：金制的简册，是用于封赐的文书。锡：同“赐”。用：以。翦（jiǎn）：尽，全部。鹑首：星次名，是秦的分野。
〔18〕是时：指战国时期。并：同样。六：楚、齐、燕、韩、赵、魏。四海同：统一天下。宅西秦：建都咸阳。
〔19〕五纬：金木水土火五个行星。相汁（xié）：五星合在一起。东井：井星，是恒星。
〔20〕娄敬：秦末汉初人。委辂（hé）：放下辇车。幹非：纠正。
〔21〕天：天象。人：娄敬。惎（jì）：教。
〔22〕意：或许，大概。神祇（qí）：天神曰神，地神曰祇。
〔23〕虔（qián）：敬。
〔24〕枌（fén）榆：祀土地的神社。
〔25〕“天命”句：天命无可怀疑。
“于是量径轮，考广袤〔1〕，经城洫，营郭郛〔2〕。取殊裁于八都，岂启度于往旧〔3〕？乃览秦制，跨周法〔4〕。狭百堵之侧陋〔5〕，增九筵之迫胁〔6〕。正紫宫于未央〔7〕，表峣阙于阊阖〔8〕。疏龙首以抗殿，状巍峨以岌嶪〔9〕。亘雄虹之长梁，结棼橑以相接〔10〕。蒂倒茄于藻井，披红葩之狎猎〔11〕。饰华榱与璧珰，流景曜之
晔〔12〕。雕楹玉磶，绣栭云楣〔13〕。三阶重轩〔14〕，镂槛文
〔15〕。右平左墄，青琐丹墀〔16〕。刊层平堂，设切厓隒〔17〕。坻
鳞眴，栈
崄〔18〕。襄岸夷涂，修路陖险〔19〕。重门袭固，奸宄是防〔20〕。仰福帝居〔21〕，阳曜阴藏〔22〕。洪钟万钧，猛虡趪趪〔23〕。负笋业而馀怒〔24〕，乃奋翅而腾骧〔25〕。朝堂承东，温调延北，西有玉台，联以昆德〔26〕。嵯峨崨嶪，罔识所则〔27〕。若夫长年神仙，宣室玉堂，麒麟朱昌，龙兴含章〔28〕，譬众星之环极〔29〕，叛赫戏以
煌〔30〕。正殿路寝，用朝群辟〔31〕。大夏耽耽，九户开辟〔32〕。嘉木树庭，芳草如积〔33〕。高门有闶，列坐金狄〔34〕。内有常侍谒者，奉命当御〔35〕。兰台金马，递宿迭居〔36〕。次有天禄石渠，校文之处〔37〕。重以虎威章沟，严更之署〔38〕。徼道外周，千庐内附〔39〕。卫尉八屯，警夜巡昼〔40〕。植铩悬瞂，用戒不虞〔41〕。后宫则昭阳飞翔，增成合，兰林披香，凤皇鸳鸾〔42〕。群窈窕之华丽，嗟内顾之所观〔43〕。故其馆室次舍，采饰纤缛〔44〕。裛以藻绣，文以朱绿〔45〕。翡翠火齐，络以美玉〔46〕。流悬黎之夜光，缀随珠以为烛〔47〕。金戺玉阶，彤庭〔48〕。珊瑚琳碧，瓀珉璘彬〔49〕。珍物罗生，焕若崑
〔50〕。虽厥裁之不广，侈靡踰乎至尊〔51〕。于是鉤陈之外，阁道穹隆〔52〕。属长乐与明光，径北通乎桂宫〔53〕。命般尔之巧匠，尽变态乎其中〔54〕。后宫不移，乐不徙悬〔55〕。门卫供帐，官以物辨〔56〕。恣意所幸，下辇成燕〔57〕。穷年忘归，犹弗能徧〔58〕。瑰异日新，殚所未见〔59〕。
“惟帝王之神丽，惧尊卑之不殊〔60〕。虽斯宇之既坦，心犹凭而未摅〔61〕。思比象于紫微，恨阿房之不可庐〔62〕。
往昔之遗馆，获林光于秦余〔63〕。处甘泉爽塏，乃隆崇而弘敷〔64〕。既新作于迎风，增露寒与储胥〔65〕。托乔基于山冈，直
霓以高居〔66〕。通天
以竦峙，径百常而茎擢〔67〕。上辬华以交纷，下刻陗其若削〔68〕。翔
仰而不逮，况青鸟与黄雀〔69〕。伏棂槛而
听，闻雷霆之相激〔70〕。柏梁既灾，越巫陈方〔71〕。建章是经，用厌火祥〔72〕。营宇之制，事兼未央〔73〕。圜阙竦以造天，若双碣之相望〔74〕。凤骞翥于甍标，咸遡风而欲翔〔75〕。阊阖之内，别风嶕峣〔76〕。何工巧之瑰玮，交绮豁以疏寮〔77〕。干云雾而上达，状亭亭以苕苕〔78〕。神明崛其特起，井幹叠而百增〔79〕。跱游极于浮柱，结重栾以相承〔80〕。累层构而遂
，望北辰而高兴〔81〕。消雰埃于中宸，集重阳之清澂〔82〕。瞰宛虹之长鬐，察云师之所凭〔83〕。上飞闼而仰眺，正睹瑶光与玉绳〔84〕。将乍往而未半，怵悼慄而怂兢〔85〕。非都卢之轻
，孰能超而究升〔86〕。
娑骀荡，寿奡桔桀〔87〕。枍诣承光，睽罛庨豁〔88〕。橧桴重棼，锷锷列列〔89〕。反宇业业，飞檐
〔90〕。流景内照，引曜日月〔91〕。天梁之宫，建开高闱〔92〕。旗不脱扃，结驷方蕲〔93〕。轹辐轻骛，容于一扉〔94〕。长廊广庑，途阁云蔓〔95〕。闬庭诡异，门千户万〔96〕。重闺幽闼，转相逾延〔97〕。望
以径廷，眇不知其所返〔98〕。珍台蹇产以极壮，墱道逦倚以正东〔99〕。似阆风之遐坂，横西洫而绝金墉〔100〕。城尉不弛柝，而内外潜通〔101〕。前开唐中，弥望广潒〔102〕。顾临太液，沧池漭沆〔103〕。渐台立于中央，赫昈昈以弘敞〔104〕。清渊洋洋，神山峨峨〔105〕。列瀛洲与方丈，夹蓬莱而骈罗〔106〕。上林岑以垒
，下
岩以嵒龉〔107〕。长风激于别陦，起洪涛而扬波〔108〕。浸石菌于重涯，濯灵芝以朱柯〔109〕。海若游于玄渚，鲸鱼失流而蹉
〔110〕。于是采少君之端倍，庶栾大之贞固〔111〕。立修茎之仙掌，承云表之清露〔112〕。屑琼蘂以朝飧，必性命之可度〔113〕。美往昔之松乔，要羡门乎天路〔114〕。想升龙于鼎湖，岂时俗之足慕〔115〕。若历世而长存，何遽营平陵墓〔116〕？
注释
〔1〕径：方形的边长。轮：周长。考：研究。广：东西之间的距离。袤（mào）：长度。
〔2〕经：与“营”同义，筹治。城：城墙。洫（xù）：水道和护城河。郭郛（fú）：外城。
〔3〕殊裁：特异的体制。八都：东周及七国的都城。岂：岂不。启：视，借鉴。度：体制。
〔4〕“览秦”二句：“览”与“跨”为互文。
〔5〕狭：认为……狭隘。堵：墙高一丈长一丈为一堵。侧陋：鄙陋，寒伧。
〔6〕九筵：《周礼》说明堂宽可容九张筵席，每筵长九尺。筵：竹席。
〔7〕紫宫：紫微宫。
〔8〕表：用作标志。峣（yáo）：高峻。阙（què）：宫门两边的台观。阊阖（chāng hé）：天门。
〔9〕疏：爬剔。龙首：山名。抗：举起。岌嶪（jí yè）：险峻。
〔10〕亘：横贯。雄虹：虹。棼（fén）：条。橑（lào）：椽。
〔11〕蒂：用如动词，缀系。茄：藕茎。藻井：顶尘。葩（pā）：花。狎猎：分披的样子。
〔12〕榱（cuī）：椽。璧珰：玉制的互当。景曜：光泽。
晔（wěi yè）：明亮的样子。
〔13〕磶（xí）：柱石。栭（ěr）：短柱。楣（méi）：两柱之间的横板。
〔14〕三阶：殿前有三道台阶。重轩：两道走廊。
〔15〕槛（jiàn）：栏杆。
（pì）：檐前连接椽头的长板。
〔16〕平：殿阶用有文饰的砖块平铺而成的部分。墄（cè）：台级。青琐：门户边上刻有连环文，涂成青色。丹墀（chí）：殿阶上面的空地，涂成朱色。
〔17〕刊：削。平：平整。堂：高土。切：门限。厓（yá）：峭直。隒：同“廉”，棱角，边隅。
〔18〕坻：山坡。崿（è）：山边。鳞眴：同“嶙峋”。栈
（zhàn yǎn）、巉崄（chán yǎn）：山势高险的样子。
〔19〕襄岸：高崖。夷涂：平路。
〔20〕袭固：筑起一层层的防卫设施。奸宄（guǐ）：寇贼。
〔21〕仰：上。福：同“副”。
〔22〕“阳曜”句：《文选》薛综注：“阳时则见，阴时则藏，言令长安宫上与之同法矣。”
〔23〕洪：巨大。钧：30斤为一钧。
（jù）：悬挂钟磬的支架两旁的柱子。趪（huáng）趪：昂扬威武的样子。
〔24〕笋（xùn）业：笋通“簨”（xùn）。钟架上的横木。
〔25〕奋：张开。腾：跳跃。骧（xiāng）：奔驰。
〔26〕朝堂：君臣议事处。温调、玉台、昆德：皆殿室名。
〔27〕嵯峨（cuó é）、崨嶪（jié yè）：高峻的样子。罔：无，不。识：知。则：效法。
〔28〕“长年”至“含章”：都是殿室名称。
〔29〕极：天极，北极星。
〔30〕叛：焕然，有光彩的样子。赫戏（xī）：光彩鲜明。
〔31〕路寝：正殿。群辟：百官。
〔32〕大夏：殿名。耽（dān）耽：深邃的样子。
〔33〕树：栽植。如积：形容多。
〔34〕闶（kàng）：高大。金狄：即铜人。
〔35〕长侍：宦官。谒者：宫中掌通报的官员。奉命：奉传诏令。当御：值班。
〔36〕兰台：台名。金马：门名。递、迭：轮流的意思。
〔37〕天禄、石渠：二阁名。校文：整理书籍。
〔38〕虎威、章沟：门、台名。严更：掌管夜间打更警戒。署：机关。
〔39〕徼（jiào）道：巡逻的路线。外：宫外。周：围绕。庐：驻扎近卫军的房舍。
〔40〕卫尉：九卿之一，掌管宫门近卫军。八屯：八营。
〔41〕植：立。铩（shā）：长矛。瞂（fú）：盾牌。不虞：意外。
〔42〕“后宫”四句：自“昭阳”至“鸳鸾”，皆殿室名。
〔43〕群：聚集。窈窕（yǎo tiǎo）：美女。
〔44〕次：处所。采：同“彩”。纤缛：细密、繁多。
〔45〕裛（yì）：缠。藻绣：彩色图案。文：装饰。朱：朱红色。
〔46〕翡翠、火齐：珠玉名。
〔47〕流：闪耀。悬黎：美玉名。夜：晚间发光的珠玉的统称。随珠：随侯珠。
〔48〕戺（sì）：门环。彤：红色。
（hūn）：颜色鲜红的样子。
〔49〕珊瑚（shān hú）：由珊瑚虫分泌的石灰质骨骼聚集而成，形如树枝。琳：玉名。碧：青玉。瓀（ruǎn）：一种玉石。珉（mín）：石似玉。璘（lín）彬：玉色杂聚。
〔50〕罗：陈列。焕：光彩。
〔51〕厥：其。裁：体制。踰：超过。至尊：皇帝。
〔52〕钩陈：星名。阁道：架空而筑的通道。穹隆：长而曲。
〔53〕属（zhǔ）：连。长乐、明光：二宫名。
〔54〕般：鲁班。悬，通“班”。尔：王尔。鲁班王尔：都是古代的巧匠。变态：奇巧。
〔55〕悬：钟磬等乐器悬挂于架。
〔56〕门卫：即卫尉。“官以”句：侍从的官吏各有专职。物：事，职责。辨：分别。
〔57〕幸：皇帝到达（某处）称作幸。燕：宴乐。
〔58〕穷：尽，整。徧（biàn）：同“遍”。
〔59〕瑰：奇。
〔60〕殊：区别，悬殊。
〔61〕斯：此。宇：指宫殿。坦：广阔。凭：忧闷。摅（shū）：舒展。
〔62〕比象：效法。阿房：阿房宫。
〔63〕
（mì）：视。遗馆：秦代遗留下来的室。林光：宫名。
〔64〕甘泉：山名，又宫名。爽
（kǎi）：高燥。隆崇：修筑高大的宫殿。弘敷：广布。
〔65〕迎风、露寒、储胥：均为宫殿名，汉武帝所修。
〔66〕乔：高。
霓（dì ní）：高耸的样子。居：踞。
〔67〕通天：台名，汉武帝作。
（miǎo）：高。峙（zhì）：立。径：指高度。常：八尺曰寻，二寻曰常。茎：指台身及台基。擢（zhuó）：拔地而起。
〔68〕辨华：斑斓华丽。辬，同“斑”。交纷：交错。刻陗（qiào）：峭直。
〔69〕
（kūn）：鸡，鸟类，形体较大。逮：及。青鸟、黄雀：泛指小鸟。
〔70〕伏：身体向前靠着。棂（líng）槛（jiàn）：栏杆。
（fǔ）：同“俯”。激：撞击。
〔71〕柏梁：台名。灾：被火烧毁。越巫：越地的巫师。陈方：提出建议。
〔72〕建章：宫名。经：营造。厌：压服。祥：灾。
〔73〕营宇：建造宫殿。事：指规模。兼：两倍。
〔74〕圜（yuán）阙：顶部呈圆形的门观。圜，同“圆”。造：至。碣（jié）：碣石山。
〔75〕蹇、翥：飞翔。甍（méng）：屋栋。标：顶端。咸：俱。遡（sù）：逆，迎着。
〔76〕别风：阙名。嶕峣（qiáo yáo）：高耸。
〔77〕瑰玮（guī wěi）：奇丽。交绮：花纹交错。豁：空。疏：刻穿。寮（liáo）：小窗。
〔78〕干：冲向。亭亭、苕（tiáo）苕：高耸的样子。
〔79〕神明：台名。井幹（hán）：楼名。叠：层层相加。
〔80〕跱（zhì）：置。游：与“浮”均用以形容高渺。极：屋梁。栾：置于柱顶的曲木。
〔81〕累（lěi）：重叠。构：屋架。
（jí）：上升。北辰：北极星。兴：起立。
〔82〕雰（fēn）埃：尘埃污秽。中宸（chén）：天、地之中。重阳：指高空。
〔83〕瞰（kàn）：看。宛：曲。鬐（qí）：脊。云师：云神。
〔84〕飞闼（tà）：楼上最高层的小门。瑶光：北斗星斗柄末端的星。玉绳：星名，在北斗旁。
〔85〕乍：猛起。怵（shù）：惊。悼慄：惧。怂兢：怕得发抖。
〔86〕都卢：国名，其人擅长缘登高木。
（qiáo）：轻捷。超：跳。究：竟然。
〔87〕
娑（sà suō）、骀（dài）荡：二殿名。焘奡（ào）：高大。桔（jí）桀：特出。
〔88〕枍诣（yì yì）、承光：二殿名。睽罛（huī gū）、庨（xiào）豁：形容殿屋的外貌。
〔89〕憎（céng）：通“层”，一层层。桴（fú）：屋栋。棼（fén）：屋栋。锷锷、列列：高峻的样子。
〔90〕反宇：飞檐。业业、
（niè）：高峻。
〔91〕景：光。
〔92〕天梁：宫名。闱（wéi）：宫门。
〔93〕扃（jiōng）：车前横木上的一种机关。结驷：四马合驾一车。方蕲（qí）：（车夫）把四条缰绳并在一起（赶车）。
〔94〕轹（lì）：擦击。骛（wù）：驰。扉：门扇。
〔95〕庑（wú）：正房对面和两侧的小屋子。阁：阁道。云蔓：像云气蔓延。
〔96〕闬（hàn）：墙。诡：奇。户：单扇的门。
〔97〕闺、闼：宫中小门。逾延：延伸。
〔98〕
（jiào tiào）：深远。径廷：相距很远。所返：返回的道路。
〔99〕珍：名贵。蹇产：高大的样子。墱（dèng）道：阁道。逦（lǐ）倚：起伏曲折的样子。
〔100〕阆（láng）风：昆仑山的山峰名。遐坂：长坡。
〔101〕城尉：城门校尉，官名。弛（chí）：停止。柝（tuò）：打更用的梆子。内：指城内未央等宫。外：城外建章等宫馆。
〔102〕唐中：池名。广潒（dàng）：广阔无边。
〔103〕顾：回头看。临：自高视下。太液：池名。沧池：池如沧海。漭沆（mǎng hàng）：水势广大。
〔104〕渐台：在太液池中，高二十余丈。赫：显著。昈（hù）昈：明亮的样子。
〔105〕清渊：池名，在建章宫之北。洋洋：水量很大。神山：仙山。峨峨：高峻。
〔106〕瀛洲、蓬莱、方丈：传说中的东海里的三座仙山。骈罗：并列。
〔107〕林岑：险峻。垒
（zuì）：不平。
（chán）岩：突兀。喦龉（yán wú）：山石错落不齐。
〔108〕陦（dǎo）：同“岛”，指池中的其他岛屿，因在蓬莱等三山之外，故称“别陦”。洪：大。
〔109〕浸：泡在水里。石菌：石芝，与灵芝均为神草名。重涯：指池边。濯（zhuó）：洗涤。朱柯：（灵芝的）赤茎。
〔110〕若：海神名。玄渚（zhū）：青色的积水。失流：离开水中。蹉
（cuō tuó）：指欲动不得的样子。
〔111〕采：任用。少君：李少君，汉代方士。端信：正直可靠。栾大：汉武帝重用的方士。贞固：长生不老。
〔112〕修茎：长柱。仙掌：即承露仙人掌。
〔113〕屑：摩成碎粒。蘂（ruǐ）：同“蕊”。度：化，化为神仙。
〔114〕松、乔：赤松子和王子乔，仙人。要（yāo）：相约。羡门：古仙人。
〔115〕升龙：传说黄帝晚年乘龙而升天。鼎湖：黄帝升天的地方。
〔116〕历世：长生。存：生。遽：义同“何”，为什么。营：修造。陵：墓上（作标志的）土丘。
“徒观其城郭之制，则旁开三门，参涂夷庭〔1〕。方轨十二，街衢相经〔2〕。廛里端直，甍宇齐平〔3〕。北阙甲第，当道直启〔4〕。程巧致功，期不陁陊〔5〕。木衣绨锦，土被朱紫〔6〕。武库禁兵，设在兰锜〔7〕。匪石匪董，畴能宅此〔8〕？尔乃廓开九市，通阛带阓〔9〕。旗亭五重，俯察百隧〔10〕。周制大胥，今也惟尉〔11〕。瑰货方至，鸟集鳞萃〔12〕。鬻者兼赢，求者不匮〔13〕。尔乃商贾百族，裨贩夫妇〔14〕，鬻良杂苦，蚩眩边鄙〔15〕。何必昏于作劳，邪赢优而足恃〔16〕。彼肆人之男女，丽美奢乎许史〔17〕。若夫翁伯浊质，张里之家，击钟鼎食，连骑相过〔18〕。东京公侯，壮何能加〔19〕。都邑游侠，张赵之伦，齐志无忌，拟迹田文〔20〕。轻死重气〔21〕，结党连群。寔蕃有徒，其从如云〔22〕。茂陵之原，阳陵之朱〔23〕，悍虓豁，如虎如貙〔24〕。睚眦虿芥，尸僵路隅〔25〕。丞相欲以赎子罪，阳石汗而公孙诛〔26〕。若其五县游丽辩论之士〔27〕，街谈巷议，弹射臧否〔28〕。剖析毫厘，擘肌分理〔29〕。所好生羽毛，所恶成创痏〔30〕。郊甸之内，乡邑殷赈〔31〕。五都货殖，既迁既引〔32〕。商旅联槅，隐隐展展〔33〕。冠带交错，方辕接趁〔34〕。封畿千里，统以京尹〔35〕。郡国宫馆〔36〕，百四十五。右极盩厔，并卷酆鄠〔37〕。左极河华，遂至虢土〔38〕。
注释
〔1〕徒：只。旁：城墙的四边。参（sān）涂：（每座城门有）三条道路。庭：正。
〔2〕方轨十二：每条路可通过四辆车，每座门可容十二辆车并行。
〔3〕廛（chán）里：街巷。宇：屋顶的四边。
〔4〕北阙：指皇城以北。甲第：最高级、第一流的馆舍。启：开设。
〔5〕程：显示。巧：设计的巧妙。功：通“巩”，坚固。陁陊（shǐ duò）：崩坏。
〔6〕衣：用如动词，披，加上。绨（tí）锦：泛指丝织品，比喻彩绘。
〔7〕武库：皇家储放兵器的库房。禁兵：属于天子的武器。设：放置。兰：盛弓箭的器具。锜（yǐ）：盛弩的器具。
〔8〕匪：通“非”。石：石显，汉元帝时权臣。董：董贤，汉哀帝时显宦。
〔9〕尔乃：语气词。九市：（长安城内有）九个商业区。阛（huán）：市墙。阓（huì）：市门。
〔10〕旗亭：市楼。隧：道路。
〔11〕大胥：周代都邑中主管市场的官员。大，通“太”。尉：汉代的市官。
〔12〕瑰：奇。
〔13〕兼赢：两倍的利润。
〔14〕百族：百姓。
〔15〕杂苦：夹杂劣质品。蚩眩：欺侮迷惑。边鄙：住在边远地区的人。
〔16〕昬（mǐn）：勉，努力。作劳：下苦。邪赢：靠邪门歪道（欺诈）获得利润。优：富裕。
〔17〕肆人：街市居民。许、史：许广汉、史高及其族人。分别为汉元帝、宣帝时的外戚。
〔18〕翁伯：西汉大商人。浊：浊氏，靠经营肉食发家。质：质氏，以修治剑鞘成为巨富。张里：兽医，家财万贯。击钟鼎食：用鼎器烹肉，以钟鼓乐器作伴奏进餐。
〔19〕东京：洛阳。
〔20〕游侠：不从事劳动，居处不定，喜欢交际、轻生死、重信义的人。张、赵：张子罗和赵君都，长安名侠。伦：辈，一伙人。齐志：志向与……一样（高）。无忌：战国魏公子无忌，封信陵君。拟迹：效法……的行为。田文：战国时齐国孟尝君。
〔21〕气：义气。
〔22〕寔：是，这伙人。蕃：多。徒：党羽。
〔23〕茂陵：扶风郡属县。原：原涉，游侠。阳陵：冯翊郡属县。朱：朱安世，游侠。
〔24〕（qiáo）悍：勇猛果断。虓（xiāo）豁：胆气雄豪。貙（chū）：一种猛兽，形状似虎。
〔25〕睚眦（yá zì）：发怒时瞪大眼睛，与“虿（chài）芥”，均借指极小的仇恨。
〔26〕“丞相”二句：指汉武帝时丞相公孙贺为丞相死事。
〔27〕五县：长陵、安陵、阳陵、茂陵、平陵。游丽：游览。丽，历。士：学者、文士。
〔28〕弹：下棋。射：射箭。臧否（pǐ）：品评议论。
〔29〕擘（bò）：分，分析。肌：皮肤，比喻事物的表层。理：纹理。
〔30〕好（hào）：喜爱。恶（wù）：憎恨。创：伤。痏（wěi）：殴打所致之伤。
〔31〕郊甸：泛指郊区。殷赈（zhèn）：富饶。
〔32〕五都：洛阳、邯郸、临淄、宛、成都。货殖：各种财货的经营。迁：运转。引：拉来。
〔33〕联槅（gé）：车辆并行。隐隐、展展：车行声。
〔34〕冠带：借指责族和官吏。轸（zhěn）：车后横木。
〔35〕封畿（jī）：国都附近的地方。京尹（yǐn）：京兆尹。
〔36〕宫馆：离宫别馆。
〔37〕盩厔（zhōu zhì）：县名，今陕西周至县。卷：包括。酆（fēng）：周文王所都，在今陕西户县。
〔38〕暨：及，达。河：黄河。华：华山。虢（guó）：周代诸侯国。
“上林禁苑，跨谷弥阜〔1〕。东至鼎湖，邪界细柳〔2〕。掩长杨而联五柞〔3〕，绕黄山而款牛首〔4〕。缭垣绵联〔5〕，四百余里。植物斯生，动物斯止〔6〕。众鸟翩翻，群兽
〔7〕。散似惊波，聚以京峙〔8〕。伯益不能名，隶首不能纪〔9〕。林麓之饶〔10〕，于何不有。木则枞栝棕柟〔11〕，梓棫楩枫〔12〕。嘉卉灌丛，蔚若邓林〔13〕。郁蓊
〔14〕，
爽
椮〔15〕。吐葩飏荣，布叶垂阴〔16〕。草则葴莎菅蒯〔17〕，薇蕨荔苀〔18〕。王刍莔台，戎葵怀羊〔19〕。苯
蓬茸，弥皋被冈〔20〕。篠
敷衍〔21〕，编町成篁〔22〕。山谷原隰，泱漭无疆〔23〕。迺有昆明灵沼，黑水玄阯〔24〕。周以金堤，树以柳杞〔25〕。豫章珍馆，揭焉中峙〔26〕。牵牛立其左，织女处其右〔27〕。日月于是乎出入〔28〕，象扶桑与濛汜〔29〕。其中则有鼋鼍巨鳖〔30〕，鳣鲤
鲖〔31〕。鲔鲵鲿
〔32〕，脩额短项〔33〕。大口折鼻，诡类殊种〔34〕。鸟则鹔
鸹鸨〔35〕，
鹅鸿
〔36〕。上春候来〔37〕，季秋就温〔38〕。南翔衡阳，北栖雁门〔39〕。奋隼归凫〔40〕，沸卉
訇〔41〕。众形殊声，不可胜论〔42〕。于是孟冬作阴，寒风肃杀〔43〕。雨雪飘飘，冰霜惨烈〔44〕。百卉具零，刚虫搏挚〔45〕。尔乃振天维，衍地络〔46〕。荡川渎，簸林薄〔47〕。鸟毕骇，兽咸作〔48〕。草伏木栖，寓居穴托〔49〕。起彼集此，霍绎纷泊〔50〕。在彼灵囿之中，前后无有垠锷〔51〕。虞人掌焉，为之营域〔52〕。焚莱平场〔53〕，柞木翦棘〔54〕。结罝百里，迒杜蹊塞〔55〕。麀鹿麌麌〔56〕，骈田偪仄〔57〕。天子乃驾彫轸，六骏驳〔58〕。戴翠帽，倚金较〔59〕。璇弁玉缨〔60〕，遗光
爚〔61〕。建玄弋，树招摇〔62〕。栖鸣鸢，曳云梢〔63〕。弧旌枉矢〔64〕，虹旃蜺旄〔65〕。华盖承辰〔66〕，天毕前驱〔67〕。千乘雷动，万骑龙趋〔68〕。属车之簉〔69〕，载猃猲
〔70〕。匪唯翫好，乃有秘书〔71〕。《小说》九百，本自虞初〔72〕。从容之求，寔俟寔储〔73〕。于是蚩尤秉钺〔74〕，奋鬣被般〔75〕。禁御不若〔76〕，以知神奸〔77〕。魑魅魍魉〔78〕，莫能逢旃〔79〕。陈虎旅于飞廉〔80〕，正壁垒乎上兰〔81〕。结部曲，整行伍〔82〕。燎京薪，
雷鼓〔83〕。纵猎徒，赴长莽〔84〕。迾卒清候〔85〕，武士赫怒〔86〕。缇衣
〔87〕，睢盱拔扈〔88〕。光炎烛天庭，嚣声震海浦〔89〕。河渭为之波荡〔90〕，吴岳为之
堵〔91〕。百禽
遽〔92〕，骙瞿奔触〔93〕。丧精亡魂，失归忘趋。投轮关辐〔94〕，不邀自遇〔95〕。飞
箾〔96〕，流镝
〔97〕。矢不虚舍，
不苟跃〔98〕。当足见蹍〔99〕，值轮被轹〔100〕。僵禽毙兽，烂若碛砾〔101〕。但观罝罗之所
结〔102〕，竿殳之所揘毕〔103〕，叉蔟之所搀捔〔104〕，徒搏之所撞嶪〔105〕，白日未及移其晷〔106〕，已狝其什七八〔107〕。若夫游
高翚〔108〕，绝阮踰斥〔109〕。毚兔联猭〔110〕，陵峦超壑〔111〕。比诸东郭〔112〕，莫之能获。乃有迅羽轻足〔113〕，寻景追括〔114〕。鸟不暇举，兽不得发〔115〕。青骹挚于
下〔116〕，韩卢噬于
末〔117〕。及其猛毅髬髵，隅目高匡〔118〕，威慑兕虎，莫之敢伉〔119〕。乃使中黄之士，育获之俦〔120〕，朱鬕
髽，植发如竿〔121〕。袒裼戟手〔122〕，奎踽盘桓〔123〕。鼻赤象〔124〕，圈巨狿〔125〕。摣狒猬〔126〕，
窳狻〔127〕。揩枳落，突棘藩〔128〕。梗林为之靡拉〔129〕，朴丛为之摧残〔130〕。轻锐僄狡捷之徒〔131〕，赴洞穴，探封狐〔132〕。陵重
，猎昆
〔133〕。杪木末，擭
猢〔134〕。超殊榛〔135〕，
飞鼯〔136〕。是时后宫嬖人昭仪之伦〔137〕，常亚于乘舆〔138〕。慕贾氏之如皋〔139〕，乐《北风》之同车〔140〕。盘于游畋，其乐只且〔141〕。于是鸟兽殚，目观穷〔142〕。迁延邪睨〔143〕，集乎长杨之宫〔144〕。息行夫〔145〕，展车马〔146〕。收禽举胔〔147〕，数课众寡〔148〕。置互摆牲〔149〕，颁赐获卤〔150〕。割鲜野飨〔151〕，犒勤赏功〔152〕。五军六师，千列百重〔153〕。酒车酌醴〔154〕，方驾授饔〔155〕。升觞举燧〔156〕，既釂鸣钟〔157〕。膳夫驰骑〔158〕，察贰廉空〔159〕。炙炰夥〔160〕，清酤
〔161〕。皇恩溥，洪德施〔162〕。徒御悦，士忘罢〔163〕。巾车命驾〔164〕，回旆右移〔165〕。相羊乎五柞之馆〔166〕，旋憩乎昆明之池〔167〕。登豫章，简矰红〔168〕。蒲且发〔169〕，弋高鸿〔170〕。挂白鹄，联飞龙〔171〕。磻不特
〔172〕，往必加双〔173〕。于是命舟牧，为水嬉〔174〕。浮鹢首〔175〕，翳云芝〔176〕。垂翟葆〔177〕，建羽旗〔178〕。齐栧女〔179〕，纵櫂歌〔180〕。发引和〔181〕，校鸣葭〔182〕。奏淮南〔183〕，度《阳阿》〔184〕。感河冯，怀湘娥〔185〕。惊蝄
，惮蛟蛇〔186〕。然后钓鲂鳢，
鲉〔187〕。摭紫贝，搏耆龟〔188〕。搤水豹，馽潜牛〔189〕。泽虞是滥〔190〕，何有春秋〔191〕。擿漻澥，搜川渎〔192〕。布九罭，设罜
〔193〕。摷昆鲕〔194〕，殄水族〔195〕。蘧藕拔〔196〕，蜃蛤剥〔197〕。逞欲畋
〔198〕，效获麑
〔199〕。摎蓼浶浪〔200〕，乾池涤薮〔201〕。上无逸飞，下无遗走〔202〕。擭胎拾卵〔203〕，蚳蝝尽取〔204〕。取乐今日，遑恤我后〔205〕。既定且宁，焉知倾陁〔206〕！
注释
〔1〕上林：苑名。
〔2〕邪：通“斜”。细柳：在长安西北。
〔3〕长杨、五柞（zuò）：均宫名。
〔4〕黄山：宫名。款：到。牛首：山名。
〔5〕缭垣：缭绕、盘旋。绵联：绵延相接。
〔6〕止：停息。
〔7〕
（pī）
（sì）：行走之貌。
〔8〕以：而。京：高。峙（zhì）：止。
〔9〕伯益：人名，尧舜时主管鸟兽的官。隶首：传说是黄帝的史官，发明了数目。纪：计算。
〔10〕麓：山脚。
〔11〕枞（cōng）：树身似柏，叶子似松。栝（guō）：树身似松，叶子似柏。棕（zōng）：棕榈。柟（nán）：同“楠”，楠树。
〔12〕梓（zǐ）：一种落叶乔木。棫（yù）：一种灌木。楩（pián）：乔木，与樟木相似。
〔13〕卉：花草。灌：灌木。蔚：茂盛。邓林：传说中的大林。
〔14〕郁蓊（wēng）：茂密的样子。蓌
（ài duì）：枝叶相盖。
〔15〕
（sù）爽：舒朗。
椮（xiāo shēn）：同“萧森”，清冷。
〔16〕荣：树木开的花。布：舒张。阴：同“荫”。
〔17〕葴（zhēn）：冬蓝。莎（suō）：多年生的草。菅（jiān）：茅草。蒯（kuǎi）：多年生草。
〔18〕荔：似蒲草。苀（háng）：一种丛生的草。
〔19〕王刍（chú）、莔（méng）、台：三种草名。戎葵、怀羊：二草名。
〔20〕苯
（běn zǔn）：丛聚。蓬茸：蓬勃茂盛。弥：遮盖。
〔21〕篠（xiǎo）：小竹。
（dàng）：大竹子。敷衍：散布、蔓延。
〔22〕町（tǐng）：界垅。篁（huáng）：竹林。
〔23〕隰（xí）：低下潮湿的地方。泱漭（yǎng mǎng）：广阔的样子。疆：边。
〔24〕迺（nǎi）：同“乃”。昆明：池名。灵：奇异。沼：池。阯（zhǐ）：同“沚”，小沙洲。
〔25〕周：围绕。金：坚。树：栽。杞（qǐ）：树名。
〔26〕豫章：观名。揭：挺拔。峙：耸立。
〔27〕牵牛、织女：豫章观旁两石象。
〔28〕“日月”句：极言昆明池之大。
〔29〕扶桑：神话传说中太阳升起的地方。濛汜（sì）：太阳落下的地方。
〔30〕鼋：一种大鳖。
〔31〕鳣（zhān）、鲤、
（yú）、鲖（tóng）：均鱼名。
〔32〕鲔（wěi）、鲵（ní）、
（cháng）、鲨（shā）：均鱼名。
〔33〕项：脖子。
〔34〕殊：不同的。
〔35〕鹔
（sù shuǎng）：鸟名。鸹（kuò）：鸟名。鸨（bǎo）：鸟名。
〔36〕“
”（jiā）鹅：野鹅。
〔37〕上春：孟春。候：侍。
〔38〕季秋：秋末。就：趋向。
〔39〕衡阳：衡山之南。
〔40〕奋：起飞。隼（sǔn）：一种猛鸟。凫（fú）：野鸭子。
〔41〕沸卉、
訇（pēn hōng）：叠韵联绵字，象声词。
〔42〕胜：全部。
〔43〕作：兴起。阴：阴寒之气。
〔44〕惨烈：寒冷的样子。烈，同“冽”。
〔45〕具：俱，都。零：殒落。刚虫：凶猛的禽兽。搏挚：可以搏击禽获。
〔46〕振：整理。天维：与“地络”都是指大网。
〔47〕荡：振动。川渎（dú）：流和沟渠。簸：摇动。林薄：树木杂草丛生的地方。
〔48〕作：起来。
〔49〕寓：暂时托身的地方。托：寄居。
〔50〕霍绎、纷泊：鸟兽飞行、跑动的样子。
〔51〕灵囿（yòu）：皇帝养育动物的园林。垠锷（yín è）：边界。
〔52〕虞人：掌管鸟兽的官员。
〔53〕莱：草。平：整理。
〔54〕柞（zhà）：斫，砍。
〔55〕罝（jū）：网。迒（háng）：道。杜：堵住。
〔56〕麀（yōu）：母鹿。
（yǔ）：群聚的样子。
〔57〕骈田：多。偪（bī）仄：紧靠在一起。
〔58〕彫轸：有绘饰的车辆。驳：颜色不一。
〔59〕翠帽：用翠鸟羽毛做的车盖。金较（jué）：车两边横木上的铜钩。
〔60〕璇弁（xuán biàn）：用美玉装饰马冠。玉缨：马颈上的羽饰。
〔61〕儵爚（shū yuè）：闪耀。
〔62〕建：竖立。玄弋：画有矛的旗帜。
〔63〕栖鸣鸢（yuān）：画有鸣叫的雄鹰的旗幅。曳（yè）：飘动。云梢：旗上有飞云似的飘带。
〔64〕弧、枉矢：旗名。
〔65〕虹旃（zhān）：旗上的布幅飘动如虹。蜺旄（ní máo）：旗杆头上作装饰的牦牛尾有如雌虹。
〔66〕华盖：车盖。辰：北极星。
〔67〕天毕：毕星。
〔68〕乘（shèng）：车辆。龙驱：骑队如龙，腾跃而前。
〔69〕簉（zào）：副。
〔70〕“载猃（xiǎn）”句：出自《诗经·秦风·驷
》。猲
（xié xiāo）：短嘴的猎犬。
〔71〕匪：非。翫（wán）：同“玩”。秘书：皇帝的藏书。
〔72〕《小说》：记载逸闻杂事、街谈巷议的书。九百：据《汉书·艺文志》小说共943篇，赋文仅举整数。虞初：汉代方士。
〔73〕从容：平时。
〔74〕秉：持。
〔75〕鬣（liè）：长发。般：虎皮。
〔76〕不若：不顺。
〔77〕神、奸：神明、鬼怪。
〔78〕魑（chī）、魅（mèi）、魍魉（wǎng liǎng）：三种怪兽。
〔79〕旃：“之焉”的合音。
〔80〕陈：陈列。虎、旅：虎贲、旅贲，天子卫队。飞廉：馆名，在长安。
〔81〕垒壁：营盘、工事。上兰：观名。
〔82〕结：集合。部曲：汉代大将军营下分为五个部，部下有曲。指军队的编制。行：五伍为行，共25人。伍：五人为伍。
〔83〕京薪：高高积起的柴火。
（hài）：击。雷鼓：一种多面的鼓。
〔84〕猎徒：随行狩猎的士众。
〔85〕迾（liè）：通“列”。
〔86〕赫：发怒的样子。
〔87〕缇（tí）：橘红色。
（mò hé）：一种红色战衣。
〔88〕睢盱（huī xū）：瞪大眼睛。拔扈：暴烈。
〔89〕烛：照。嚣：嘈杂声。
〔90〕河、渭：黄河和渭水。
〔91〕吴岳：吴山，在今陕西。陁（zhì）：（山石）陨落。
〔92〕
（líng）：发愣。
〔93〕骙（kuí）瞿：逃跑。奔触：乱跑乱撞。
〔94〕投：碰。关辐：夹在车轮下。
〔95〕邀：遮拦。
〔96〕
（hǎn）：网。
箾（sù suò）：描写网的形状。
〔97〕镝：箭头，此指箭。
（pō bào）：象声词。
〔98〕舍：射。
（chán）：小矛。苟：随便。跃：挥舞。
〔99〕足：猎人之足。见：被。蹍（niǎn）：踩。
〔100〕轹（lì）：辗。
〔101〕僵：直挺不动。烂：颜色分明。碛（qì）：沙石滩。
〔102〕
（juàn）：套住。
〔103〕殳（shū）：竹竿作的兵器。揘（huáng）毕：打击。
〔104〕叉：同“杈”。蔟（cuò）：同“簎”，打鱼的器具。搀捔（chán zhuó）：刺透。
〔105〕
（bì）：拍打。
〔106〕“白日”句：极言捕猎时间之短。
〔107〕狝（xiǎn）：杀死。什七八：十分之七八。
〔108〕
（jiāo）：雉的一种。翚（huī）：飞。
〔109〕绝：穿越。阬（kēng）：同“坑”。踰：越过。斥：泽边。
〔110〕毚（chán）：狡兔。联猭（chuán）：叠韵连绵词，形容奔跑的样子。
〔111〕陵：逾越。超：跳过。
〔112〕东郭：古代东郭氏所养的名兔。
〔113〕迅羽：飞行迅猛的鸟类，此指猎鹰。轻足：奔跑健捷的兽类。
〔114〕景：影，猎物的踪影。括：箭尾。
〔115〕暇：及，顾得上。举：起飞。发：起跑。
〔116〕青骹（qiāo）：鹰类。骹，腿。挚：击。
（gōu）：臂套。
〔117〕韩卢：古时韩国有人养的狗取名“卢”，是天下名犬。
（xiè）：同“
”。
〔118〕髬髵（pī ěr）：鸟兽毛羽张起的样子。隅目：用眼角看东西，形容非常警惕。高匡：眼眶睁得大大的，注视的样子。
〔119〕兕（sì）：雌性犀牛。伉（kàng）：当。
〔120〕中黄：中黄伯，古代的大力士。育、获：夏育、乌获，均为有名的力士。俦（chóu）：辈，群。
〔121〕朱鬕（mà）：红色的发饰。
：头发盘成较小的结。髽（zhuā）：盘在头两旁的发结。植：竖立。
〔122〕袒褐（tǎn xī）：脱掉上衣，光膀子。戟手：手臂微曲，成戟形。
〔123〕奎踽（kuí qǔ）：两腿分开，身体重心向下。盘桓：忽进忽退。
〔124〕鼻：抓住（大象）鼻子。
〔125〕圈：围捕。狿（yán）：一种大兽，形似狸而身体长。
〔126〕摣（zhā）：捕取。狒（fèi）：狒狒，俗称“狗头猴”。
〔127〕
（zǐ）：拳击。窳（yǔ）：窳窫（yā），猛兽，似虎，食人。狻（suān）：狻猊（ní），一种怪兽，或说即狮子。
〔128〕揩（kāi）：擦过。枳（zhǐ）：带刺的灌木。落：篱笆。突：冲过。棘：酸枣树。
〔129〕梗：草木的刺。靡拉：倒伏。
〔130〕朴丛：灌木丛。
〔131〕僄（piāo）：轻快。：矫健。
〔132〕探：提取。封：大。
〔133〕陵：越。
（yǎn）：山岩上大下小。昆：众，成群的。
（tú）；
（táo），一种野马。
〔134〕杪（miǎo）：木末，用如动词，爬到树顶上。擭（wò）：抓住。
猢（chán hú）：猿类。
〔135〕超：跨过。殊：大的。榛（zhēn）：榛子树。
〔136〕
（dì）：抓获。
〔137〕嬖（bì）：被宠爱的妃妾。昭仪：女官名。
〔138〕亚：次，跟随。乘（shèng）舆：天子所乘的车驾。
〔139〕贾：国名，在今陕西蒲城。如：往。皋：泽畔。
〔140〕“乐北”句：《诗经·邶（bèi）风·北风》：“惠而好我，携手同车。”
〔141〕盘：乐。畋（tián）：打猎。只、且（jū）：语气词连用。
〔142〕殚（dān）：尽。穷：到了极点。
〔143〕迁延：慢悠悠地。邪睨（ní）：斜视两旁。
〔144〕集：止。长杨：宫名。
〔145〕息：让……休息。
〔146〕展：检修。
〔147〕举：举报。胔（zì）：指兽肉。
〔148〕数（shǔ）：计算。课：登记并考查。
〔149〕互：挂肉的架子。摆（pī）：割开挂起来。牲：泛指猎物。
〔150〕颁：分发。获卤（lǔ）：战利品。卤，通“掳”。
〔151〕鲜：鲜肉。野：在野外。飨（xiǎng）：用酒食款待。
〔152〕勤：劳苦（的人）。
〔153〕“五军”二句：形容士卒众多，行列整齐。
〔154〕酒车：以车载酒。醴（lǐ）：一种甜酒。
〔155〕方驾：并列的车辆。饔（yōng）：熟食。
〔156〕升：举起。觞（shāng）：酒杯。
〔157〕釂（jiào）：饮酒完毕。
〔158〕膳夫：掌管饮食的官员。
〔159〕察：细看。廉：目验。
〔160〕炙（zhì）：烤肉。炰（páo）：带着皮毛在火上烧熟的肉。夥：多。
〔161〕清酤（gū）：美酒。
（zhī）：多。
〔162〕溥：遍及每个人。
〔163〕徒：步行的（士卒）。罢（pí）：通“疲”。
〔164〕巾车：主管车驾的官员。
〔165〕回：旋转，回走。旆（pèi）：旗的一种。
〔166〕相羊：义同“徜徉”，游荡。乎：于。五柞：宫名。
〔167〕旋：徘徊。
〔168〕简：省（xǐng）视。矰（zēng）：系有丝线的箭。
〔169〕蒲且（jū）：蒲且子，古代的善射者。
〔170〕弋（yì）：带绳的箭。
〔171〕鹄（hú）：天鹅。联：义同“挂”。飞龙：鸟名。
〔172〕磻（bō）：后系细绳并缚有石子儿的箭，用以击鸟。特：独，一个。
：同“挂”。
〔173〕加：击中。
〔174〕舟牧：管理船只的官员。
〔175〕浮：泛（舟）。鹢（ní）首：天子所乘的船，船头象鹢鸟之形。
〔176〕翳（yì）云、芝：船顶画有云朵和灵芝。
〔177〕翟（dí）葆：用野鸡羽毛作装饰的伞状器物。
〔178〕建：竖立。
〔179〕栧（yì）女：划船的女子。
〔180〕纵：放声。櫂歌：船夫唱的歌。
〔181〕发：领唱。引：带起。和（hè）：和唱。
〔182〕校（jiào）：急，指乐曲的高潮或节奏急促的部分。葭（xiá）：乐器的一种。
〔183〕淮南：指淮南的歌舞。
〔184〕度：奏（包括奏曲、歌唱和舞蹈）。阳阿：汉代名舞曲。
〔185〕河冯（píng）：黄河之神冯夷。
〔186〕惮（dàn）：害怕，使动用法。
〔187〕鲂（fáng）、鳢（lǐ）、
（yǎn）：均鱼名。
（shǎi）：一种渔网，形似簸箕。鲉（yóu）：与鳝鱼相似的一种鱼。
〔188〕摭（zhí）：拾取。紫贝：贝名。耆（qí）：老。
〔189〕搤（è）：同“扼”，用力掐住。水豹：与“潜牛”皆水兽名。馽（zhì）：同“絷”，拴住。
〔190〕泽虞：掌管泽沼池塘的官员。是：代词。
〔191〕“何有”句：不顾时节，任意滥捕。
〔192〕擿（tì）；同“剔”，搜刮干净，一点不剩。漻（liǎo）：积水，涝池。澥（xiè）：水洼。渎：水沟。
〔193〕九罭（yù）：渔网的一种。罜
（zhǔ lù）：小网。
〔194〕摷（jiǎo）：同“剿”，全部捕捉。昆：鱼卵。鲕（ěr）：幼鱼。
〔195〕殄（tiǎn）：抓完。
〔196〕蘧（qú）：芙蕖，荷花。
〔197〕蜃（shèn）：大蛤蜊（gé lì）。
〔198〕逞：满足，尽意。
（yú）：同“渔”。
〔199〕效获：缴获。麑（ní）：幼鹿。
（ǎo）：小麋鹿。
〔200〕摎蓼（jiǎo lǎo）：搜索。浶浪（láo láng）：惊扰。
〔201〕乾：把水弄干。薮（sǒu）：大泽。
〔202〕逸：逃脱。走：逃跑。
〔203〕擭：取。卵：鸟蛋。
〔204〕蚳（chí）：蚁卵。蝝（yuán）：虫卵。
〔205〕遑（huáng）：何，哪里。恤：顾得了。后：后代子孙。
〔206〕定：安，天下安定。倾陁（zhì）：倾斜，崩坏。
“大驾幸乎平乐〔1〕，张甲乙而袭翠被〔2〕。攒珍宝之玩好〔3〕，纷瑰丽以奓靡〔4〕。临迥望之广场，程角觝之妙戏〔5〕。乌获扛鼎〔6〕，都卢寻橦〔7〕。冲狭燕濯〔8〕，胸突铦锋〔9〕。跳丸剑之挥霍〔10〕，走索上而相逢〔11〕。华岳峨峨，冈峦参差〔12〕。神木灵草，朱实离离〔13〕。总会仙倡〔14〕，戏豹舞罴〔15〕。白虎鼓瑟，苍龙吹篪〔16〕。女娥坐而长歌，声清扬而蜲蛇〔17〕。洪涯立而指麾〔18〕，被毛羽之襳
〔19〕。度曲未终〔20〕，云起雪飞。初若飘飘，后遂霏霏〔21〕。复陆重阁〔22〕，转石成雷〔23〕。礔砺激而增响〔24〕，磅礚象乎天威〔25〕。巨兽百寻，是为曼延〔26〕。神山崔巍，欻从背见〔27〕。熊虎升而挐攫〔28〕，猨狖超而高援〔29〕。怪兽陆梁，大雀踆踆〔30〕。白象行孕〔31〕，垂鼻辚囷〔32〕。海鳞变而成龙，状蜿蜿以蝹蝹〔33〕。含利
〔34〕，化为仙车。骊驾四鹿〔35〕，芝盖九葩〔36〕。蟾蜍与龟〔37〕，水人弄蛇。奇幻儵忽〔38〕，易貌分形〔39〕。吞刀吐火，云雾杳冥〔40〕。画地成川，流渭通泾〔41〕。东海黄公，赤刀粤祝。冀厌白虎，卒不能救〔42〕。挟邪作蛊，于是不售〔43〕。尔乃建戏车，树脩旃〔44〕。侲僮程材，上下翩翻〔45〕。突倒投而跟〔46〕，譬陨绝而复联〔47〕。百马同辔〔48〕，骋足并驰。橦末之伎，态不可弥〔49〕。弯弓射乎西羌，又顾发乎鲜卑〔50〕。于是众变尽，心酲醉〔51〕。盘乐极，怅怀萃〔52〕。阴戒期门〔53〕，微行要屈〔54〕。降尊就卑，怀玺藏绂〔55〕。便旋闾阎〔56〕，周观郊遂〔57〕。若神龙之变化，章后皇之为贵〔58〕。然后历掖庭，适
馆〔59〕。捐衰色，从嬿婉〔60〕。促中堂之狭坐〔61〕，羽觞行而无筭〔62〕。秘舞更奏，妙材骋伎〔63〕。妖蛊艳夫夏姬〔64〕，美声畅于虞氏〔65〕。始徐进而羸形，似不任乎罗绮〔66〕。嚼清商而却转〔67〕，增婵蜎以此豸〔68〕。纷纵体而迅赴，若惊鹤之群罢〔69〕。振朱屣于盘樽〔70〕，奋长袖之飒〔71〕。要绍修态，丽服飏菁〔72〕。眳藐流眄〔73〕，一顾倾城〔74〕。展季桑门，谁能不营〔75〕！列爵十四〔76〕，竞媚取荣。盛衰无常，唯爱所丁〔77〕。卫后兴于鬒发〔78〕，飞燕宠于体轻〔79〕。尔乃逞志究欲，穷身极娱〔80〕。鉴戒《唐》诗〔81〕：‘他人是媮〔82〕。’自君作故，何礼之拘〔83〕！增昭仪于婕妤〔84〕，贤既公而又侯〔85〕。许赵氏以无上〔86〕，思致董于有虞〔87〕。王闳争于坐侧，汉载安而不渝〔88〕。
注释
〔1〕平乐：平乐观。
〔2〕张：铺设。甲、乙：汉武帝所使用的两幅帷帐名。袭：盖。翠被：用翠鸟羽毛作装饰的被子。
〔3〕攒（zǎn）：积聚。玩好（hào）：供赏玩用的东西。
〔4〕纷：纷纭，用如动词。
〔5〕迥（jiōng）望：可以看得很远的。程：检阅。角觝（dǐ）：一种游戏。
〔6〕乌获：古力士。
〔7〕橦（chuáng）：杆子。
〔8〕冲狭：一种杂技。燕濯：形容技人身体轻便，如燕子濯水。
〔9〕突：向前顶住。铦（xiān）：锐利。锋：刀、剑的刃口。
〔10〕跳（tiào）：跃动。丸：球状物。挥霍：双声联绵字，闪动的样子。
〔11〕索：绳。
〔12〕华岳：华山。
〔13〕朱实：朱红色的果实。离离：下垂的样子。
〔14〕仙（xiān）倡：艺人扮演的神仙。
〔15〕舞：使动用法。
〔16〕鼓：用如动词，弹击。篪（chí）：竹管乐器。
〔17〕女、娥：女英和娥皇。
〔18〕洪涯：传说中的远古艺人。麾（huī）：同“挥”。
〔19〕被（pī）：披。襳
（xiān sī）：义同“参差”。
〔20〕度：奏。
〔21〕霏（fēi）霏：纷纷扬扬。
〔22〕复路：复道，即阁道。
〔23〕“转石”句：演员在阁道上转动大石，下面的观众听到的声响有如雷鸣。
〔24〕僻砺（pì lì）：同“霹雳”。
〔25〕磅礚（páng kē）：联绵字，象声词。象：如。天威：老天震怒发威。
〔26〕百寻：极言其长大。曼延：一种游戏。
〔27〕欻（xū）：忽然。见（xiàn）：同“现”，出现。
〔28〕升：登。挐攫（nà jué）：搏斗，厮打。
〔29〕猨（yuán）：同“猿”。狖（yòu）：黑猿。
〔30〕陆梁：乱蹦乱跳的样子。踆（qūn）踆：大鸟走动的样子。
〔31〕行孕：怀孕，此指雄雌交配。
〔32〕辚囷（qún）：形状奇特。
〔33〕鳞：指鱼。蜿（yuān）蜿、蝹（yūn）蝹：蜿蜓屈伸，龙舞动的样子。
〔34〕含利：兽名，据说能吐出金属来。
（xiā）：张口吐气的样子。
〔35〕骊：并，一齐。
〔36〕芝盖：灵芝作装饰的车盖。九：言其多，非定数。
〔37〕蟾蜍：俗称癞蛤蟆。
〔38〕儵（shū）忽：短暂。
〔39〕易貌：改变形状。
〔40〕云雾：“吐火”游戏中所施放的烟火。杳（yǎo）冥：迷蒙、深远的样子。
〔41〕泾：泾水。
〔42〕东海：汉郡名。黄公：巫师。粤祝：汉代善搞巫术诅咒一类活动的越人。粤，通“越”。祝，咒。厌：压制、降服。卒：终。
〔43〕挟（xié）邪：身怀邪道。蛊（gǔ）：迷惑人。不售：行不通。
〔44〕树，立。脩，长。旃，此指顶端有旗帜的杆子。
〔45〕侲（zhèn）僮：耍杂技的儿童演员。
〔46〕倒投：头朝下。跟（guà）：脚向上挂住（杆子）。
〔47〕譬：如。陨（yùn）绝：（绳子）断绝。
〔48〕同辔（pèi）：齐驱。
〔49〕幢末：杆子顶上。伎（jì）：技艺。态：花样。弥：极尽。
〔50〕弯：拉开。乎：于。
〔51〕众变：全部杂技魔术。酲（chéng）：醉得稀里糊涂。
〔52〕盘：游。极：到了顶点。怅（chàng）：失意。怀：心思。萃（cuì）：至，来了。
〔53〕阴戒：暗地告诉。期门：期门郎，官名。
〔54〕微行：帝王像常人一样出行。要屈：卑尊屈节。
〔55〕玺（xǐ）：天子的印章。绂（fú）：系印章的丝绳。
〔56〕便（pián）旋：徘徊。闾（lǘ）阎：平民的居住区。
〔57〕周：绕行。郊遂：都城的郊野。
〔58〕章：显示。后皇：皇帝。后，君主。
〔59〕掖庭：指后宫。
〔60〕嬿婉（yàn wàn）：姿色美好。
〔61〕促：紧密地。
〔62〕羽觞（shāng）：雕画有飞鸟形状的酒樽。筭（suàn）：同“算”，数（shǔ）。
〔63〕秘：少见、奇异的。更（gēng）：轮流。骋：施展。伎：才华。
〔64〕妖蛊：美貌而不正派。
〔65〕美声：优美的歌声。虞氏：虞姬，楚霸王项羽之妃。
〔66〕羸（lěi）：瘦。任：经得起，承受得了。罗绮：丝衣。
〔67〕嚼：细声唱。清商：古代郑国的名曲。却转：后退着回过身来。
〔68〕增：增添了美姿。婵蜎（chán juān）：美好的样子。蜎，通“娟”。此豸（zhì）：妖艳的样子。
〔69〕赴：快步走动。罢：分散。
〔70〕振：舞动。朱屣（xǐ）：红丝编制的鞋。
〔71〕奋：挥动。飒（sà xǐ）：修长的样子。
〔72〕要绍：美好。修：打扮。态：容颜。飏（yáng），同“扬”。菁（jīng）：花，华彩。
〔73〕眳（mǐng）：眼睛。藐：（注视）远方。流眄（miǎn）：目光转动。
〔74〕倾城：形容美女魅力极大。
〔75〕展季：春秋鲁国贤人展禽，又称作柳下惠。桑门：梵语“沙门”较早的译音，是出家的佛教徒的总称。营：（被）迷惑住。
〔76〕“列爵”句：汉代女官自皇后之下分十四等级。
〔77〕丁：当。
〔78〕卫后：汉武帝卫皇后，名子夫。兴：起，见宠。鬒（zhěn）：美发。
〔79〕飞燕：赵飞燕，汉成帝的皇后。
〔80〕逞志：纵意。
〔81〕鉴戒：借鉴。
〔82〕唐诗：指《诗经·唐风》中的《山有枢》篇。
〔83〕作故：开创先例。
〔84〕“增昭”句：汉元帝的妃子傅婕妤有宠，升为昭仪。
〔85〕“贤既”句：董贤，汉哀帝宠臣，其妹为昭仪，因封董贤为高安侯，后转大司马，位在三公。
〔86〕“许赵”句：汉成帝赵皇后作婕妤时，成帝曾许愿要立她为皇后。
〔87〕“思致”句：汉哀帝醉中言禅让事。
〔88〕“王闳”二句：中常侍王闳劝阻哀帝禅让。
“高祖创业，继体承基〔1〕。暂劳永逸〔2〕，无为而治。耽乐是从〔3〕，何虑何思！多历年所，二百余朞〔4〕。徒以地沃野丰，百物殷阜〔5〕。岩险周固，衿带易守〔6〕。得之者强，据之者久〔7〕。流长则难竭，柢深则难朽〔8〕。故奢泰肆情，馨烈弥茂〔9〕。鄙生生乎三百之外〔10〕，传闻于未闻之者〔11〕。曾髣髴其若梦，未一隅之能睹〔12〕。此何异于殷人屡迁，前八后五〔13〕？居相圯耿，不常厥土〔14〕。盘庚作诰〔15〕，帅人以苦〔16〕。方今圣上同天号于帝皇〔17〕，掩四海而为家，富有之业莫我大也〔18〕。徒恨不能以靡丽为国华〔19〕，独俭啬以龌龊〔20〕，忘《蟋蟀》之谓何〔21〕。岂欲之而不能〔22〕，将能之而不欲欤〔23〕？蒙窃惑焉〔24〕。愿闻所以辩之之说也〔25〕！”
注释
〔1〕继体：嗣位的君主。
〔2〕暂劳：指刘邦自起义到巩固汉朝的一系列重大活动。
〔3〕耽：沉迷。
〔4〕年所：年数。朞（jī）：周年。
〔5〕殷阜：繁荣。
〔6〕岩险：地形险要。周固：四围坚固。衿（jīn）带：关中地形东西狭长，如衣带。衿，衣上的小带子。
〔7〕据：占有。
〔8〕柢（dǐ）：树根。
〔9〕泰：侈。肆：纵。馨（xīn）：香气。烈：光耀，影响。
〔10〕鄙生：凭虚公子的自称。三百之外：三百多年。
〔11〕“传闻”句：把旧闻往事传达给没听到过的人（指“安处先生”等）。
〔12〕曾（zēng）：语气词。髣髴（fǎng fú）：同“仿佛”。
〔13〕殷人屡迁：商汤前曾八次迁都，盘庚又迁都五次。
〔14〕相：地名。耿：地名。
〔15〕“盘庚”句：盘庚要迁都于殷，遭臣民反对，于是发表讲话，宣告迁都的目的。
〔16〕“率人”句：带领百姓转徙。
〔17〕天号：最高的名号。
〔18〕掩：拥有。
〔19〕“徒恨”句：只是遗憾不能以侈靡华丽作为天下的荣耀。
〔20〕龌龊（wò chuò）：狭小、窘迫。
〔21〕蟋蟀：《诗经·唐风》中篇名。
〔22〕之：指“以靡丽为国华”。
〔23〕欤：疑问语气词。
〔24〕蒙：愚钝。
〔25〕辩之：解释清楚上述疑问。
鉴赏
张衡（78—139），字平子，南阳西鄂（今河南南阳）人，东汉杰出科学家，著名文学家。两次担任太史令期间，主持天文气象工作，致思天文，研究阴阳，写出了天文学名著《灵宪》。发明候风仪和地动仪，为我国科技事业做出了重大的贡献。顺帝阳嘉中，升为侍中。又任河间相。后拜为尚书。
张衡著述甚多，学术著作外，还有诗、铭、赋等文学著作。其赋今存十四五篇，有些已是残文。其中以《二京赋》、《南都赋》、《思玄赋》和《归田赋》最为有名。
张衡是我国文化史上不多见的科学家兼文学家，又是学者兼政治家。在辞赋上，他不仅能写叙事状物、铺张扬厉的大赋如《二京》、《南都》，而且更会创作描景抒情、辞美意丰的抒情小赋如《思玄》、《归田》等等。其咏物之作，亦有佳作。他的出现，生动、具体地标志了我国辞赋发展、变化的转机，具有承前启后的重大意义。
所谓“二京”，是指西汉京师长安和东汉京师洛阳。因此，他的《二京赋》虽假托凭虚公子和安处先生之间的对话连缀成篇，实际凭虚公子言西京，安处先生说东京，是可以各自成篇的。萧统的《文选》把它一分为二，分别标出《西京赋》和《东京赋》的名称，因之后人也就视之为两篇了。
据《后汉书》本传所述推测，《二京赋》大概作于张衡任南阳主簿时期，当时他只有二三十岁。“游三辅”、“入京师”，为他写作此赋提供了素材，现实生活又引发了他写作此赋的旨意。本传中说：“时天下承平日久，自王侯以下，莫不踰侈，衡乃拟班固《两都》，作《二京赋》，因以讽谏。精思傅会，十年乃成。”这篇近万字的大赋，前后写了十年，可看出他为此赋“精思傅会”的认真和辛苦。
都邑的形势、建筑、设施以及生活，是我国辞赋写作中的重大传统题材之一，萧统《文选》专列“京都”类，清人陈元龙的《历代赋汇》，就用了十卷的篇幅收入从西汉至明末期间所产生的70篇作品。其中，班固的《两都赋》皆列于此类之首，当然是属于开创性的著作。从体制和倾向上看，《二京赋》显然是模拟《两都赋》（模拟几乎是两汉之际辞赋创作的一种风气）的，但却又要力图超过它。事实上，我们将它们加以对比，也会发现无论从内容上还是思想上说，张衡也确实超过了班固。张衡所叙写的事物比班固详尽，其“讽谕”之意，更比班固深刻。张衡的立脚点，依然也是称颂东汉王朝的，如在《东京赋》里有意让安处先生对凭虚公子进行反驳，说他“末学肤受”、“贵耳贱目”、“陋古荣今”、“有胸无心，不能节之以礼”，提出了“天子有道，守在海外，守位以仁”，而不能“以肆奢为贤”的观点，最后致使凭虚公子只好认输，承认自己“华而不实”，对方“信而有征”，并表示“而今而后，乃知大汉之德馨咸在于此（东京）”。这一方面是因为作者生活在东汉王朝，不得不如此立意和落笔，另一方面更主要的是作者以西汉喻东汉，其讽谏之意仍然是指向东汉“自王侯以下，莫不踰侈”这一现实的。
《西京赋》一文，洋洋洒洒，几近五千言。它通过凭虚公子的嘴，极为夸张、铺排地描绘了西京长安周围山川的雄伟形势、名产胜迹及汉高祖定都长安的前后经过，特别突出地叙写了长安宫殿台阁的壮观、华丽和侈靡，反映出了长安士民殷富、商市繁荣和豪侠学士的骄奢和恣纵的情景，对于上林宫苑的规模、物产以及皇帝贵族的射猎、燕饮、出行、庆功、歌舞以及宫内生活，也都进行了极为细致、生动、饰夸的描写和表现，充分显示出大汉帝国的强大、豪骄和物质文化的发展与繁荣，字里行间呈现着一种壮丽之美的艺术色彩。这些，一般说在班固《西都赋》部分，也是基本具备的。但张衡写得更详尽，更注意到了当时的世俗人情，使壮丽的静态美更富有流动性。比如写长安商市繁荣和游侠恣纵一段，就特别生动具体而引人体味。
此赋所描写的，有杂技、有气功、有歌舞、有驯兽、有幻术、有化妆表演等等，真是五彩缤纷，热闹异常。特别写到艺童的表演，更让人触目惊心、赞叹不已。这些记载，是我国关于杂技艺术最早、最真实、最生动的记录，也是杂技艺术的珍贵文献。艺人高超的技艺，至今仍使我们目迷心骇。这在汉赋中，是颇为罕见的。
不要认为这是作者的想象和夸张。新中国成立以来陆续出土、发现的汉墓石刻、画砖，完全证实了作者描述的真实性。今存《汉武故事》一书，也有关于“角觝戏”的记载，说它“杂以奇幻，有若鬼神”，“云雨雷电，无异于真”，“画地为川，聚石为山，倏忽变化，无所不为”。可见，张衡所写，正是超过班固的地方，在研究汉代文化史上是有重要的价值的。
《西京赋》艺术表现的另一个特点是，它的“讽谕”不是外加的，或者后附一个说教的尾巴，而是以“讽谕”的感情驾驭他所描述的事物，时而还在关键之处或说在节骨眼上渲染几句，以实现他的讽谏意图，这也是班固所不及的。
张衡大赋创作所走的道路，不是司马相如、班固“讽一而劝百”的老路，而是有所深化、有所提高的。他之所以“精思傅会十年”，除了考核史实、名物，揣摩如何遣词造句、叙事状物外，恐怕在艺术构思中对主旨表达的方式、方法，也是煞费苦心的。
《两京赋》内容的丰富、结构的宏伟、气势的雄健、辞藻的华丽，是人们容易看到的，而它构思的精巧、意旨的深邃，却往往被人忽视。清人何义门说：“《西京》一赋，可谓逞靡丽之思矣，然须看其用意一线贯穿。措词分曹按步，实纵横于整肃之中，斯为能事也。”又说：“《两京》全祖孟坚，而语加峭拔，铺张尤基，此长篇之极轨也。孟坚意主和平，平子多含讽刺。看其两赋间开合处，用意深婉。”（《文选评》）这些话，对张衡来说，可谓是知心之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