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清词鉴赏辞典
酹 江 月
楼船望断，叹浮天万里，尽成鲸窟。别有仙槎凌浩渺，遥指神山弭节。琼岛生尘，珠厓割土，此恨何时雪？龙愁鼍愤，夜潮犹助呜咽。 回忆鸣镝飞空，飙轮逐浪，脱险真奇绝。十幅布帆无恙在，把酒狂呼明月。海鸟忘机，溪云共宿，时事今休说惊沙如雨，任他窗纸敲裂。
张景祁
【赏析】
这是一首记录作者亲身历险的忧愤之作，现实性很强。
清光绪十年（1884）秋八月十三日，法帝国主义舰队攻占我国宝岛台湾的北大门基隆，随后布告封港，禁出入，分派兵船巡逻。时作者在离基隆不远的淡水知县任上，弃官内渡，几被敌巡逻舰所困，脱险后作此。上片抒发对列强侵略的愤怒，下片叙述历险脱险的经历，倾吐自我排解又实难排解的忧愤。
起头三句写在战船高处眺望所感，一个“叹”字领起，直贯全篇。海水一片，浮天万里，尽成了“鲸窟”，即成了敌舰耀武扬威的所在。“别有仙槎”二句指自己所乘的船，凌驾浩渺的波涛，指向神山（祖国大陆）。“弭节”，驻车，停车，弭，止；节，车进退之节。此指泊船。下面“琼岛生尘”，指1858年签订中英、中法《天津条约》增琼州为通商口岸。“琼岛”，即今海南省。“珠厓割土”，珠厓原指海南岛，此系借用（因海南岛已有上文“琼岛”明指，此不应重复），可能指1860年中英北京条约割让九龙司（在今香港）地区事。二句指出大片海域都成了“鲸窟”。作者写至此，更感到难以压抑的愤怒，不禁喝问：“此恨何时雪？”真是“龙愁鼍愤”，人神共怒，夜间的海潮犹似助人呜咽悲泣。
下片转入个人从海峡内渡的危险经历。“鸣镝”，古时一种响箭，此指敌人开枪开炮射击；“飙轮”，指追逼而来的敌人巡逻舰艇。幸好得天之助，词人在暴风骤起的偶然情况下，终于逃出了险境。历险之后他不由自我庆幸：“脱险真奇绝。”下面“十幅布帆无恙在”用唐李白《秋下荆门》“布帆无恙挂秋风”句意。喜极之后，不由人把酒对月狂呼。作者至此产生了弃官归隐之意，“海鸟忘机，溪云共宿，时事今休说”！从今与没有机心的海鸟为伍，与溪上的白云共栖，不问时事了。“时事今休说”句有几层意思：不说它，是一层；没法说或不堪说，含有对朝廷腐败以至国事不堪收拾的怨望，是二层；说了也没用，只好反说，是三层。写得既含蓄，又激烈。然而，真能甘心不问时事么？请看：“惊沙如雨，任他窗纸敲裂。”这里用传统的比兴手法，也是用隐喻，暗含有两层意思：一是写时事，喻外敌入侵，国土分裂；一是写心情，喻无边忧愤，肝肠俱裂。“任他”是自我宽解之词，是正话反说，实是不能任他。作者忧时爱国之情在此写得历历如见。从章法上看，下片的“时事今休说”与上片的“此恨何时雪”句相呼应，而“今休说”一句尤为沉痛。“惊沙如雨”两句与“龙愁鼍愤”两句相呼应，而“惊沙如雨”两句尤为含蓄激烈，悲壮苍凉。
（田 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