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清词鉴赏辞典

清 平 乐

垂杨深院，院落双飞燕。翠幕银灯春不浅，记得那时初见。

眼波靥晕微流，尊前却按《凉州》。拚取一生肠断，消他几度回眸。

王国维

【赏析】

这首词见于《人间词乙稿》，大约作于光绪三十二年（1906）五月至三十三年十月之间，也就是词人三十岁至三十一岁之间，他随罗振玉到北京之后。这时期是王国维对叔本华的哲学产生怀疑，对填词很感兴趣的时期。

起调两句“垂杨深院，院落双飞燕”以燕喻丽人，说明在杨柳掩映的深院住着丽人。词人是什么时候和丽人见面的呢？“翠幕银灯春不浅，记得那时初见”，那是在春深时节的一个夜晚，在华丽的窗帘、柔和的银灯下见的面。“那时初见”意味着这之后还见过两次、三次，以至多次。

上片四句二十二个字把丽人居住的环境和与丽人初见的时间、地点、氛围都交代得清清楚楚。下片转而具体写丽人最动人之处和自己为之强烈倾倒的情愫。

换头两句“眼波靥晕微流，尊前却按《凉州》”，首句承上片末句“初见”转入，言初见时看到丽人的目光顾盼如同清澈的流水淌过她娇羞面颊上的酒涡儿。这是写所见。次句转而丽人在酒杯前按拍唱的却是《凉州》那一类的古调，而不是当时的流行歌曲，这进一步表明她的不一般。这是所闻。“尊前”，酒杯前。欧阳修《惠泉亭》诗：“使君今是尊前客。”“按”，按拍，打拍子。花蕊夫人《宫词》：“旋炙银笙先按拍，海棠花下合梁州。”“凉州”，唐代乐曲名。杜牧《河湟》诗：“惟有《凉州》歌舞曲，流传天下乐闲人。”结拍“拚取一生肠断，消他几度回眸”，承换头首句，进一步表达了丽人眼波追魂摄魄的无穷魅力，也表达了词人为能赢得丽人的回眸一顾，是不惜一切的。“一生”说明时间的长，“几度”说明次数的不多。两者合在一起，表明丽人回眸的难得以及词人的深深痴情。小词一般多以景语作结，给读者留下广阔的想象余地。而此词以情语作结，也起了同样的作用。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词家多以景语寓情，其专作情语而绝妙者如牛峤之‘甘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顾敻之‘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欧阳修之‘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为柳永句，王氏误记），美成之‘许多烦恼，只为当时，一饷留情’，此等词古今曾不多见。余《乙稿》中颇于此方面有开拓之功。”所说确实不错，“拚取一生肠断，消他几度回眸”，就是专作情语而绝妙者，较之上述诸人词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马兴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