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清词鉴赏辞典

清 平 乐

曲阑闲凭，心事还重省。花里嫩莺啼不定，搅乱夕阳红影。

谁家翠管吹愁？一庭烟草如秋。欲去登楼望远，暮云遮断芳洲。

江昉

【赏析】

作者久客他乡，薄宦羁身，欲归未得，时当盛春，在一个晴天的傍晚，凭栏远眺，触绪成愁，因而歌此小令，以遣归思。

起笔“曲阑闲凭，心事还重省”两句，作者以自然的笔调，表明此际倚栏，本图自遣，怎奈心事重重，难以摆脱，“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李清照《一剪梅》），只好予以“重省”。前句著一“闲”字，示倚栏只是偶然的事，后句中著一“还”字，可见重省心事，已不止一次。作者的“心事”，究竟是指什么，词句中并未言明，而引起词人“重省”的缘由，却在下面写景的两句中，先给读者作婉曲的暗示：“花里嫩莺啼不定，搅乱夕阳红影。”时间已近傍晚，那花枝上的黄莺却啼个不停，以致连落日的霞光都被搅乱了，可见莺儿不仅在啼，而且还在花树间不时飞动。“嫩莺”，指新莺、早莺，本来新莺乳燕，都是春天来到人间的征象，它们歌唱春天，在春季明媚的风光中，给大自然带来美妙的乐音，给人们带来春天的欢乐。“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白居易《钱塘湖春行》）。谁又能不被这美好的境界吸引而怡然陶醉？然而对于一个久客他乡而又怀着重重心事的人来说，越是美好的季节风光，越会增添思乡怀人之情，而勾引起诸多惆怅的心绪。作者的处境正是如此，因而此刻对嫩莺的娇啼乃至在花间的飞动，所产生的意象，就只能是觉其“搅乱夕阳红影”而增人愁思了。

正当词人对景增愁之际，又听到外面传来清凄的笛声，于是在下片以“谁家翠管吹愁，一庭烟草如秋”两句，展示自己的心境。“翠管”，指用碧玉色的青竹制成的玉笛。“谁家翠管吹愁”，本是指吹笛者之吹奏愁曲，吹者未必有愁，但笛声凄怨，却能引起听者之愁。李白《春夜洛城闻笛》诗云：“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东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李白因闻笛而引起故园之情，也就是思乡之情，可见作者闻笛而愁，正因思念家乡而起。由于思乡，故而有“一庭烟草如秋”之感。春天的庭院里，本该是“草色入帘青”（刘禹锡《陋室铭》），给人以芳春的喜悦。而烟凝碧草，树倚斜阳，春寒料峭，对于思乡的词人来说，却又能触目生愁，那么“一庭烟草如秋”，也便成为词人的直觉了。“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淮南小山《招隐士》），“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吴文英《唐多令》），词人思归未得，自然便使“一庭烟草”也带有冷寂的秋意了。

结拍“欲去登楼望远，暮云遮断芳洲”，更是思归未得之情的流露。古人云：“长歌可以当哭，望远可以当归。”汉末王粲《登楼赋》云：“登兹楼以四望兮，聊暇日以销忧。”王粲因思归而登楼作赋，词人因思归而欲登楼望远，以舒解思归之情，无奈那天边暮云重叠，即便登楼，就连前面的芳洲，也被云层遮断，更不用说辽远的故乡，又在云山以外了。词写至此，不难看出词人“重省”的“心事”，乃在于归思，因思归未得而愁，正是全篇主旨。

作者词宗南宋，词风清远。于南宋词人，尤喜张炎《山中白云词》之清空典雅，所作长调，风格亦与张玉田相近。小令则委婉曲折，饶有余韵。这首《清平乐》为寓扬州时所作，词意幽眇，结笔始点明作意，但仍含而不露，耐人深思。

（马祖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