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清词鉴赏辞典
卖 花 声
茶熟酒温暾，消尽黄昏，看灯情异去年人。只有半床残月到，许客平分。 寂寞杜司勋，伤春别春，自来好梦不曾真。依约画帘风细处，昨夜星辰。
赵怀玉
【赏析】
这是一首在元宵夜怀念情人的词。“漫河”，地名，在今河北省，词人可能因事羁旅于此地。他本是江苏武进人，当时在青州府任同知。青州府治在今山东省益都，距离漫河较远，短时间内赶不回去过节，与所爱的人不能团聚，因而伤别又伤春。
词的前三句“茶熟酒温暾，消尽黄昏，看灯情异去年人”，说茶煮好了，酒温热了，词人自斟自饮，消磨时光。当晚正是元宵，过了黄昏，应去看灯了，但词人似乎乐不起来。第三句点出了不乐的原因，原来是见不到“去年人”。这情景，令人想起欧阳修（一作朱淑真）的《生查子》：“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这个“去年人”是什么人，作者没有明说，我们却可从中猜出他思念的是心爱之人。他显然是由于心爱之人不在身边，而心怀怅惘。元宵灯会本是情侣相会的大好时光，辛弃疾《青玉案》“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写的就是士女在灯市相会之事。词人此时情侣远隔，回忆去年在灯市与情侣相会的幸福情景，想到今年物是人非，不禁百感交集，游赏之兴已全无踪影了。他也许在灯市上四处游荡想找回去年的感觉，但处处寻觅的结果只是更添感伤，于是满怀凄凉地回到寓所，走入空房，倍感孤寂。此时能给他些安慰的也就是天上的一轮明月了。“只有半床残月到，许客平分”，“半床”、“残月”，两个意象叠合，加上“到”、“许”两个动词，写出了主人公的苦闷处境。“半床”者，少许也；“残月”者，天将明时将落之月也；“到”者，“许者”，分离之人觉团圞之月为惟一关照自己者也。明月似乎在一夜将过时，才发现这个孤单寂寞、陷入相思之中几乎彻夜不眠的人，于是天将亮时带着少许清辉，让他平分余光，给他一些安慰。而一个“客”字又提示词人当时正旅居他乡。本是合家团聚、共庆佳节的元宵之夜，词人却“独在异乡为异客”（王维《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他的孤寂情怀也就不难理解了。
过片“寂寞杜司勋，伤别伤春”，作者对自己的境遇作了进一步的交代。“杜司勋”即晚唐诗人杜牧，曾任司勋员外郎。李商隐《杜司勋》诗有“刻意伤春复伤别，人间惟有杜司勋”之句，“伤别”、“伤春”指杜牧曾写过《赠别》、《惜春》等诗。杜牧本是有才华之人，却怀才不遇，如果他有机会施展抱负，则没有必要刻意伤别伤春了，伤别伤春，正是他寂寞之下的情怀。也许词人从杜牧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也许他也和杜牧一样，为寻求功名而背井离乡，独自在外漂泊流离，而抱负无法施展，理想无法实现。他不由得发出一声悲凉的慨叹：“自来好梦不曾真。”此句既指求功名而不得、理想落空，也包含感情失落的意思，语浅意深，的为心声。杜牧《遣怀》有“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倖名”之句，姜夔《扬州慢》亦有“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之句，赵怀玉此句的用意大体由此变化而出，把身世之感与怀人之情融为一体，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词人思念情人而不得见，自然而然地回忆起当初两人相会的幸福情景：“依约画帘风细处，昨夜星辰。”当时月白风清，画帘轻卷，富有诗情画意。这两句化用了李商隐《无题》中的名句“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李诗写的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情侣相会的温馨和相别的凄凉，词人也许亦有类似的经历，和意中人感情笃深，却不得不远别。那种相见的欢欣、相别的无奈、相思的惆怅，已尽在不言之中。
这首词感情抒发得十分含蓄蕴藉。怀念情人、自伤身世，两者水乳交融地统一在一起，而词中却没有“愁”、“苦”、“思”、“怀”等字眼，作者的感情通过内涵丰富的意象、通过运用典故含蓄地表达了出来，给读者留下了广阔的想象余地。
（吴全兰）